没想到,却是这些水草将她救上岸。
她感觉自己被抱回了榻上。她害怕地微微掀开眼皮,竟看见抱着她的人是一个由水化成的人形,而那些水草正是人形的支柱!
她浑身湿透,那水人伸出一双五指分明的手,抚了她的头发、她的小白袍,还有她四肢的皮肤。神奇的,水人的手是暖的,像温泉,来回抚个几趟,竟沥干她遍身,彷彿她从没下过水似的。
水人似乎没伤害她的意思,她有些赧。
“谢、谢谢喔。”她小声地说。
水人脸上浅浅地浮上一抹和蔼的弯曲。它温柔地摸着她的脸颊,把她的脸蛋摸得暖呼红通,算是一个友善的回应。
这时,有人叫她的名字。
“树生大人!”
她一震──是子乙的声音。
“子乙!”她站在榻上张望,水人也悄悄地退回池塘里。
子乙出现在对岸上,边跑边向她挥手。
“您没事太好了!大家都很担心您呢!”
还能看到子乙,代表她人已在求如山上,她松了口气──放松了,心软了,也忽然想哭了。
她吸吸鼻子,向子乙喊:“有水,你怎么过──哇?!”
她话还没问完,子乙已往池子上跑,可他没落水,反而有一梯梯的桥板随着他的脚步逐一叠上,最后叠成一道虹月,让他安稳地来到了彼岸。
子乙上了岸,先给了树生一个拥抱。
“树生大人!您真是让大家急死了!”他含着鼻音说。
树生搔搔头。“抱、抱歉啦。”
“您到底是去了哪里呢?”
“其实我比较好奇我是怎么回来的?”
“有人报了官府,一群走查吏在南城的駮庙戏台下找到您,连忙就将您送上山来!”
树生一愣,试探地问:“不是一位,大叔?”
“大叔?谁啊?”
“不,不……没事。”
大叔是蚀的人,她怎还希望他能上求如山?
何况,她拿刀指着人家,他应该不会想再见到她了吧。
包括这次,她欠了他三次谢,她都没来得及与他说一次呢,就先仇恨起人家。
希望,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你。
她心情不觉有些低落,有些矛盾。
“树生大人?”
她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为什么你对岸有桥可以过来?我这儿却出不去?刚刚我还打算跳水游过去呢。”
子乙很坦率地答:“因为陛下怕树生大人又会不见啊!”
“咦?”
“陛下还打算以后将这儿划为树生大人的寝殿呢!与陛下隔邻,每天可以看顾您,陛下也比较安心。”
“你说,离开九芎岭吗?”
“是啊!您不知道,小的服侍陛下那么久,从没看过陛下这么焦虑,在您不在求如山的时候。”
“真的?”
“上朝会要人将事情说三次才听懂,因为陛下一直在为您的安危担忧──在这么重要的朝会上哇!”子乙的口气不无羡慕。“陛下真的很在乎您,树生大人。”
不知为何,她竟默默地想起那只绕指。
一旦她想离开求如山,就拼命想将她拉回去的力量。
家犬。对了,先生与浮魈都这么对她说过。
此时,对岸又来了一个人,一见树生醒来,也匆匆往池子上一跨,池央又生出一道虹桥将那人送了过来。
“先生!”树生叫着。
朝仁瞪着眼,虎虎地朝她走来。
他伸手,轻轻地打了她一个耳光。
力道不重,但还是让树生一惊。
子乙在一旁生气地叫不平:“三爷凭什么打她?”
“她是我学生,我不能打她?”他马上反问。“我教她看到木质,不是为了让她出去报仇!”
他看着她,又说:“也不是为了让你身处险境!”
听先生的口气,似乎已经知道她这番下山去了哪些地方、做了哪些事情。
她怯怯地问:“先生……都知道了?”
“难道还要等你醒来告诉我吗?”他凶凶地问。
树生低着头,只能说:“对、对不起。”
“不准再有下次。”他恶狠地警告:“再有下次──”
树生闭上眼睛,准备承受。
“我就打你手心,十下。”
“耶?”她愣愣地看着先生。
他皱眉。“怎么?嫌太轻了?”
“不。”她赶紧说:“十下,很好!”
她以为,先生会说:再有下次,就会杀了她。若是以前,他一定会这么说的。
先生叹了口气,揉揉眉心。他蹲下身来,将她前后检查了一番。
“没受伤吧?”他软了语调,问。
树生一听,眼眶红了。她咬着唇,摇头。
“那就好。”他摸摸她的头。“快把身体养好,我们就回九芎岭吧。”
“是,先生……”被他赏耳光都没这么委屈,现在给他一安慰,眼泪反而快要溃堤了。
他笑。“哭什么?你跟那些歹人斗的时候,哭了吗?”
树生擦擦眼泪,正想问先生是怎么知道她在山下发生的事,子乙插了进来:“抱歉,三爷。”
朝仁看着他。
“陛下其实已把这寝殿划给树生大人了。”
“然后呢?”他淡淡地问。
“所以树生大人不会跟三爷回九芎岭。”
他无言了一阵。
树生有点难为。“那个,子乙……”
子乙强硬地对树生说:“陛下可是很在乎树生大人的喔!”
她一缩,更不敢说她想跟先生一起回九芎岭生活了。
朝仁出声了。
“之前,是把树生关在荒山里。”他说:“现在,是要把她关在孤岛上,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