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孤零(3)(2 / 2)

诞降之师 范之家 2328 字 3个月前

子乙脸色不服,正要开口一驳──

“正是。”

少司命的声音出现在彼岸。众人看去,见祂正负手站在岸旁。

祂更对上树生的眼,深深地攫住她。树生一羞,赶紧垂下头。

“寡人之前错了。”祂说:“寡人不能再让树生离开目下。”

朝仁吊着眼看祂。

“两位可以先退下吗?”少司命说:“寡人想与树生私下谈谈。”

子乙与朝仁过了桥,回到彼岸。

朝仁经过少司命身旁时,压着声音说:“这孩子不是东西,也不是畜牲。”

少司命斜眼看他。

“祢不能这样拴着她,甚至越拴越窄。”

“桑之木,”祂冷冷地回道:“你这话,真是错得一蹋糊涂。”

他挑眉。

“一,寡人不当她是东西。二,寡人也不当她是畜牲。三,寡人不是拴住她,而是要确保她的安全。”他说:“她是寡人所爱的人,视如己出的孩子,这么做,错了吗?”

子乙听到少司命的宣示,郁郁地别开脸,有些吃味。

“是吗?”朝仁哼着。“既然她要离开九芎岭,那我也没必要留在那儿了。祢能放我归山吗?陛下。”

“若桑之木希望,当然可以。”祂轻哂:“只是你这话听来,有些意气用事。”

朝仁绷着牙,忍着不辩。再辩下去,就失格了。

“随祢处置。”他无所谓了。

“好。”祂的眼里又只有树生了。“那请你们出去,好吗?”

朝仁与子乙先后出殿。

子乙见朝仁闷闷不乐,便说:“小的本以为三爷不喜欢树生大人。”

他觑他一眼。

“刚开始三爷和树生大人同居九芎岭时,常听到您出状况。”他意有所指。“现在听起来,三爷好像很舍不得跟树生大人分开。”

“而在我看来,”朝仁说:“你似乎也不希望树生和少司命靠得太近。”

“不!”子乙急着抢答:“小的乐见其成,只要陛下宽心。”

“是吗?”他指指自己的脸。“那你的脸……怎么和之前看到的不一样?”

子乙一怔,赶紧摸着脸。没有异样。他恼怒地瞪着朝仁。

“所谓不同,不是形体的改变。”朝仁再说:“而是,你的神。这好像……不是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眼神。”

他甚至开他玩笑。“你是在嫉妒树生吗?”

子乙心慌,可不知到底为何而慌,是心事真被朝仁说中,还是连他都不晓得自己有这样的一面──嫉妒树生?

嫉妒树生占有少司命陛下所有的心思?

“我本以为,长命血唯一的好处,至少可让心智停留在最美好成熟的状态。看来……是我想得太好了。”朝仁眼里露出了他一贯对世俗的嘲讽。“人性这么容易抑止,就不是人了。”

“请你停止!”子乙恼羞成怒。“你没喝过长命血,不要说这种自以为是的话!”

“也是,我不该擅自评论。这种事,唯有你们这些饮过长命血的人才能知道。”他抚了抚袖子的皱痕,口气随意:“只是,以前看你单单纯纯、彷彿不涉世事俗尘的模样,还不知道你也有这么激亢的一面。”

子乙的脸愤怒地皱了起来。

朝仁斜着嘴角,问:“长大了?子乙。”

是问句,也是肯定。

子乙无从反驳,只能噎着这口闷气,看着朝仁踽踽地拖着孤单的影子,离开殿宇。

他回身,正要走,却一傻──不知自己此刻该走到哪里?以往,他都是要随时回到少司命陛下身边的,可自从树生来了以后,他发现自己常被陛下遣开。陛下想与树生独处,他不能打扰。

那他该往哪里走呢?

他徬徬徨徨地晃回他惯常侍奉少司命的殿宇,想做些属于自己的事,可不久他又茫了──这五十年下来,他没什么属于自己的私事。

他的生命,他存在的意义,都属于少司命的。

可是,树生却……占据了陛下的注视。

他不知道心里那种又酸又涩的滋味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什么?真的是朝仁所说的嫉妒吗?他突然有些怨起自己,这五十年过得太单纯、太干净,竟然连一些肮脏的情绪都分辨不了了,就擅自听信他人的挑拨!

到底是什么?!

“子乙大人。”

正当恼得至极时,有人从背后唤了他。他回头一看,竟是令婆。

令婆看见他的脸,偏了头,表示疑惑。“您……怎么了?”

他发现自己竟痛哭流涕,赶紧尴尬地擦着眼泪。

“您似乎有烦恼?”

“没、没事。”他想走,不愿令婆问起。

令婆却异于往常的冷漠疏离,说:“您或许该找人谈谈。”

“我说我没事。”子乙烦躁地说:“不劳役长费心了。”

他还是没能推开令婆。“或许,可找皇后娘娘谈谈喔。”

他一震。“什、什么?”

“娘娘知道您的心事。”令婆笑得十分讨好。“或许,能为您一解忧劳。”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凑到子乙耳边,悄声说:“当然,这事一定替您保密,绝不传到陛下耳里。如何?”

他咽了口口水,感觉心上的一根弦在紧绷、在松动,一拉一扯,竞争着。

“反正您接下来无事,无碍的。”令婆又挑。“来吧。一解忧劳。”

最后,那根弦松脱了,因令婆那句“一解忧劳”。

他发誓,他不会做出背叛陛下与树生的事,他只是想听听一解忧劳的办法,让自己能再回到过往干净纯粹的模样,继续好好地服侍陛下与树生。

对,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他一面对自己说,一面被令婆领着走过幽幽漫漫的深宫长廊。

少司命朝她走来,池中并无生桥,而是随着祂的脚步自生一朵朵翠绿的荷叶,一路从彼岸蔓延到此岸。

少司命的眼睛从未离开过她。

好像太久没见面,太思念她了,眼中净是深情。

树生觉得尴尬,只好扑通跪下,躲着祂的眼神。

“我向祢道歉,陛下!”她盯着白皙的石地说:“我……我不该擅自下山,让祢担心……”

“树生。”祂的声音近在跟前。“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这样对我。”

祂再次放下“寡人”的身段,用平实的“我”面对她。

树生慌慌地解释:“我、我做错事,总该……哇!”可解释到一半,她整个人被凌空抱起,锁在一个温热馨香的怀里。

“你也知道你做错事?嗯?”

她感觉到少司命说话的气息与呼喘的鼻息是如此亲暱地萦绕在她敏感的耳蜗上。

“你也知道你让我心力憔悴,是不是?”

她羞到连耳根子都红了。

“你睡了十天了,树生,十天。”祂抱着她,栖坐在床畔上,寻她的小手,紧紧地十指扣合。甚至将脸埋入她的颈窝里,用颊感受她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