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孤零(2)(1 / 2)

诞降之师 范之家 2300 字 3个月前

他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她严实地裹好,紧紧地护着她,离开这方瀰漫腐臭的空间。

他本不打算贸然将树生带出,这样只会让自己与蚀的关系雪上加霜,且若真有人防着他,他便是中了他人的圈套。但见她虚弱得连身子都站不直,再拖下去,怕会要了这小家伙的命,最后,他还是决定带她走。至于后果要怎么扛,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至痛至恨的事,他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事他承受不了。他豁然地想。

踏上阶梯时,他敏感地一颤。

这道狭曲的走梯位于背风死角,理应吹不到风,可此刻他竟然感受到风向。

而且,是阴森寒凉的风。

他直觉要出事了。

月光晕在出口上,形成一口明亮的洞,他一刻不缓,就要带着树生冲入那口洞里──

忽然,一抹影子骤地倒挂在门上,遮去大半明亮!

他停下,瞪着那森森垂着的一排发丝。

“你在这儿做什么?”那抹影子说:“蚀郎。”

他将树生揣得更紧。

“手上抱着是什么啊?”影子继续淡淡地问。

说话的语气这样轻淡,无起无伏,事不关己,就只有永无一个人了。

他并不意外。只是永无背着光,脸上一片阴影,教他无法辨识他此刻的情绪,这让他有些不安。

永无从檐上翻了下来,整个人撑手挡住了门洞。

他的语气开始变化。

“这地方,就只有你知道。在只有你知道的地方,却把人搞丢了……蚀郎,”略有嘲讽。“你是笨呢?还是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风,有些张狂地刺人。

他退了一步。

“螫蝎防你防对了!”永无声音高亢了。“你认识她!”

他再退,让自己完全融入对方看不到的黑影中。

“根本不能信任你!你这──”

地上的碎屑暴躁地旋转。

“叛徒!”

一轮螺旋状的暴风像个横冲直撞的疯子直直就往曲梯扫下去,力劲之猛甚至削了好几层土墙的皮肉──

几乎同时,梯道里的阴影闪现了一瞬红光,随即涌出一声野兽的深吼,及一排森白尖利的大牙──那肉颚一阖,竟硬生生地将那道旋风咬得碎散!

永无赶紧跳开,蚀狼也趁机窜出窄洞,不再受制。

永无满脸怒意,放眼寻望庙埕。庙埕无人,四周土楼紧邻,光源晦暗,烙下了许多浓黑的阴影任人躲藏。

蚀狼不断利用阴影,更替位置,混淆敌人耳目。

可不论蚀狼如何移动,永无的眼睛总能抓住牠迤逦在后的影子;而无论永无的眼神瞬得再快,蚀狼的脚步也能疾如闪电,脱离他的视线。

两方因此对峙了一阵,谁都不敢贸然出手。

最后永无有了动作,竟是奔回戏台下的地窖,想夺被留在那儿的树生。

蚀狼果然马上从土楼屋顶跃下,直扑永无脑门。

永无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的脸倏地一皱,生出一道形同纺缍般尖锐的旋风,手往后一挥,暴风便顺着手劲的方向射向蚀狼──而这连续的动作,仅仅是一瞬的时间。

蚀狼一骇,止不住下坠的冲劲,只好奋力一扭,让自己摔向一旁庙埕。可牠又马上蹬起,直奔永无。

永无灵光一闪,便朝窖口射了一只风砲。蚀狼竟如他所料乱了攻击阵脚,先是上前咬碎风砲,再是奋不顾身地跃向他,想一举抢功拿下他的人头。

他比牠更快,牠的爪子还没划破空气,空气就已先凝聚成风暴,将牠的左肢给吃了进去。

蚀狼哀哀地低鸣,整条左肢血肉模糊,无法着地。

牠的血滴在石砖上,冒着恶臭的白烟。

没法快速奔跃的蚀狼,已不是对手,永无周身的风忽然一阵轻快,呼应着他此刻开朗的情绪。

“好久没发那么多脾气了,真累。”永无揉了揉痠疼的脸,边说:“你那天,果然是故意的。”

蚀狼阴红的眼瞪他。

“乍看似乎想抢功。”他说:“其实,是想替那家伙挡下攻击。是吧?”

他的眼神瞧不起牠。“她是你的谁?让你这般心软?我真不敢相信,若是数年前,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伤得了蚀郎哩!”

蚀狼龇牙裂嘴,愤呼呼地吠,想要靠近永无,却只能一跛一跛地跳着。

永无嗤一声。“好凄惨啊,前辈。”

蚀狼不理他的嘲笑,继续狼狈地前进,努力拉近两人的距离。

永无不以为意,脸慢慢地皱了起来,准备给牠来个致命一击。

“你就继续跳吧。”他说:“我让你轻松点,少跳几步。”

四周的风滚了起来。

蚀狼再跳,故意跳得笨拙,让对方放松戒心。

风一层一层地叠上,叠成了一面砍首的斧刃模样。

永无抬起手,那面风也举了起来。

“再见。”他得意地说。

蚀狼也斜咧了嘴,说:“再见。”

永无一愣。

蚀狼将自己的伤肢往他一挥,黑红的血汁像风炉吹飞的火星一样四散──

散在永无的脸上。

风斧碎了,永无的脸也破了。

牠甚至不给他惨叫的机会,上前一嘴封了他的喉头。咬力之重,让牠的上下齿在他的喉头里交会。

永无想呼吸,却断了气管,想挣扎,只能抽搐。身子抽搐得越用力,毒血便蚀得更深,吃得他皮开肉绽,深可见骨。血也烧了他的头发、头皮,坑坑洞洞,像长不全毛发的鸭畜。

直到他连抽搐的力量都失去了,蚀狼才松开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永无还没死,仍想呼吸,可喉头破了洞,只能嘶嘶地漏着声。

战斗结束,但蚀狼不急着包扎伤口,竟是任自己左肢的血流着、淌着。

可以看出,永无望着那些伤血流向自己的眼神,是何等恐惧。

“你真笨。”蚀狼哼着。“你不该让我流血的。”

那些毒血开始吃永无的衣服、头发、指甲、指肉、腕上的皮肤。但还不够,毒血像开了荤的狼群,继续开跋,向他的胸腹、肉脂、骨架、内脏伸出贪婪的爪牙──永无的表情,渐成了一叠被火舌舔灼的金纸,扭曲、焦黑、纠结、崩散;而他的身体,则像一壶持续烧沸的滚水,一阵阵地蒸发至沸腾的白烟中,直到消失。大概再半个时辰,他便只剩下一滩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