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入蚀(4)(1 / 2)

诞降之师 范之家 2200 字 3个月前

这时,她也正巧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何浮魈一听到普央的名字,就能如此断定他与蚀有所关连?

爹之前画末世图时,蚀的一群人到过荒州,找娘。念头回答她:里面,就有普央,浮魈见过,不过,那时他只是个跟班喽囉,跟他当时在伐林场上的职位一样,不甚重要。若今晚厅里真是开着蚀的聚会,那就代表这喽囉如今也爬上了蚀的上峰了。

她的呼吸越来越促。

是啊,若普央真不是来这儿花天酒地,那厅里很可能都聚满着蚀的人。

她的杀父仇人!

他们越过了厅门后,视线一阵晦暗,再爬到下一道栅口,眼前又亮了起来,且完全听不到琴声,树生便将耳塞摘去。

他们已进到了厅里。

树生再憋气,让敏猴缩成掌般大,教牠栖在她的肩窝上,方便彼此行动。

然后,她万分谨慎地,往这道光亮的栅口看出去……

厅房呈南北纵长形,栅口设在北端,他们恰巧能将厅内陈置一览无遗。且厅内陈设简单,就是中央一方议事长桌,左右案各设四把椅,如此而已。

浮魈的直觉没错,一副要开会长议的态势。

八把椅子上,连同普央,已坐满了七把。有一把靠南面右案的椅子尚未坐人。

树生开始一一观察起这七把椅子上的人。

先是坐在左案、与频频擦汗的普央隔邻的一个男人。他笑着对普央说:“听说大木监官长今晚与少司命陛下一同用餐啊!怪不得迟了。”

“别挖苦我。”普央忿忿道:“我这不是赶到了吗?”他指指他对首的空位。“瞧,还有人比我晚到呢!”

男人不以为然地挥挥手。“那个人就别提啦。”

这男人一身戍州牧人的装扮,大皮袍、大皮靴,还有一顶垂耳的大毡帽,若他就这样出去走在春末的穰原街上,必是得到所有路人莫名的回顾。而令人不自在的,也不只是这有违季节与民情的衣装,还有他那摸不着底、彷彿对任何人事都不上心的笑容。

牧人旁则坐一名匠工模样的老叔。他那嫉妒的酸气倒是很诚实地写在他被太阳晒得红黑的脸上:“说得好,螫蝎,”他这样喊牧人。“他们那几个人啊,与我们是不同阶级的,别提啦。”

普央啐道:“怎么?我摆你官架子了?”

“我没这么说。”匠工捻捻他瘦枯的脸上干涩的胡须。“只是比起你们,我们这些在街头营生的小老百姓要多努力才能吃饱穿暖,可纳闷的是,每回召集开会,你们这些官大人总有理由迟到。”

还指着坐在自己斜对面的一个面白青年,说:“瞧,明城这上灯匠都来得比你早呢!他还是点完了整条灰駮圃东街的灯才来的。”

这叫明城的青年还有一些孩子的习气,似乎等人等得无聊,竟专心地玩起手指。后来树生仔细一看,才看清他不是玩手指,而是玩一团团似是干草捻成的球芯。听人谈论起他,他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不与这些辈分明显大他一轮的前辈们发表议论。

见场面有些绷,螫蝎则打哈哈地插了进来:“原来你为了生计这么卖命啊,老易。”他拍拍匠工的肩。“难怪肩膀都一高一低了,是担子挑太重了吗?若是几个器皿也没多重啊。想必是镇日走街串巷,修补堆山般多的锡器──生意兴隆吧?喏,你比我上回见你时又黑了一层。赚那么多钱还难过,可见穰原物价高哇,不如跟我一块回戍州,几个铜板也能教你活得惬意自在。”

树生听了对话,推测这叫老易的老叔叔应是挑着竹竿担、沿街招揽修补锡器或其它金属器的“补缀人”。

螫蝎这般闲话让人较真不起来,老易只好闷闷地哼声,撇头,不多说了。

“别把我们说得多轻松。”普央趁机说:“我们除了办公务,还得时时刻刻提防周遭。现在被盯的目标正是咱们这批为官的啊。”

螫蝎拍拍脑门。“对了,今天大伙齐聚一堂,就是要讨论这事。”

普央拿出一份杂报,翻开一页。即使远远地看,那页仍让树生熟悉不过──正是载有薛植被杀的消息。

“失了日召师、御言师之后,”普央气恼地说:“又少了四个人。”

“不过,这样不是比较好吗?”一个声音平平淡淡地响起。

是坐在老易身旁的一个男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他的穿着平凡,看不出有特别的职工与阶级,加上他五官寻常,面无表情,甚少出声,习字如金,一如沉默的过街路人,不会让人留下印象。树生刚刚便差点儿忘了那角落还坐了一个人。

他又轻轻地说:“以后开会,比较不吵。”

老易皱眉。“你这家伙真是寡情。”

“永无不老是那个样子吗?大家都习惯了。”坐在右案明城身旁的男人斜着嘴角说:“你真要他多情,准是受惊。”

那男人明显也是一枚求如山上的职官,一头高髻梳得一丝不苟,冠服的质地、形制理得比普央这六品监长还要精致,让他说个话、品个茶,或随意抚抚袖子,都透露出一身书卷的儒雅。但他习惯抬着下颔与人说话,便难免有一种自恃甚高的傲气,眼里也多了些微他从礼书上学来评判世间人事的洁癖。由此可猜,大抵是个在礼部或磨勘院任职的文官。

“说得也是,我可不想看到那种场面。”螫蝎笑着说完,打量起这名官人。“唉呀?又换人了。还真不习惯呢,都不知是在对谁说话。”

“是啊。”官人应道:“好使比较重要。”

树生听得糊涂,便再将那官人瞧仔细,才看到官人身旁坐了一名娇小的少女。那少女坐在她正下方,她看不清楚她的面目,但见她梳有豆蔻少女会蓄的长辫子,便想这女孩该是在场众人中年纪最小的。

少女始终没说话,众人的焦点大多放在官人身上。

这官人应该是一名偶师。念头猜道:就是用绑了魂丝的偶身来操纵活体的术师。但他又不是一般的偶师,寻常偶师还需靠着木头偶身作为操纵媒介,他却不需要,似乎是直接用术气控偶。那少女或许就是他的偶体,并不如表面上的无害,你别轻忽了。

这时,少女伸出手,拿起杯子喝茶。

树生想,这少女是活人呢,还是一具做得像真人的偶?

当然是活人。念头纠正她。直接用术气控住活人,就是这偶师高超的地方。

把活人作偶,操纵他们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真是恶心!树生反感地想。

“话说,你身上也太香了吧。”一直对旁人与会事感到无所谓的明城,竟忍不住对官人抱怨起来。“你到底擦了什么?”

官人大方地答:“花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