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白语(2)(1 / 2)

诞降之师 范之家 2348 字 3个月前

“给我答案,好不好吗?”祂软软地求。

她想起父亲。以前她同父亲闹别扭,父亲也会低伏着身段,只为求她一句真性的话。

可祂干嘛这样呢?祂是少司命啊!她不过是祂底下孽臣的一个女儿啊!她连祂交代的工作都做不好啊!

她急了,放开嘴叫:“我没那价值!”

祂愣了。“什么?”

她豁出去了,老实地喊:“我真没那价值!陛下,祢看错人了!”

“你在说什么?树生。出来和我说话好吗?”

“我没脸!”

“树生……”

“我一直对陛下说谎!”

她忍着心痛,鼓起勇气,全力──

“我,做不到,我根本──修不了大图!”

这话,让她觉得全身都溃了,像肉体忽然没了骨架撑,崩溃地散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在重视的人面前否定自身的价值,会是这么难受。

但她像着了魔。

“我只是想得到祢的称赞!只是想和别的小孩与众不同!”

一股作气地把真话全讲了。

“我只是想用这方法想念我爹!只是想有个家能住!”

这就像犯胃病。

“当我学了术很快乐的时候,想的也不是修图,只是为自己快乐而快乐!可一发现诞降术脏、诞降术坏,我就想甩它甩得远远的、远远的,扔它扔得一辈子都看不见!”

非要把脏东西全吐出来。

“我不是真心要修大图的!不是!我骗祢!我说谎!我只是怕祢赶我走──”

不吐不快。

“对不起!陛下──我只是怕祢讨厌我!我不是真心的,不是,真心的──对不起──对不起啊……”

说到最后,眼泪和话语都扑簌簌地掉落下来,零零碎碎的。

祂没了声音,香气也远了。

她之所以觉得祂靠她靠得那么近,是因为后背一直有一股暖意,现在,这暖意也没了。

说得好!杭树生!她告诉自己:你总算说实话了!说实话了!

你真的无家可归了!

你活该!活该!她哭得更凶。

她哭得昏天暗地,找不到时间的流向。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

“其实,我也骗了你。”

她大怔,那好听的声音竟然没有走,留了下来。

甚至这么对她说:“我留下树生,并不完全是为了修图。”

树生很惊讶,惊讶到抽噎时换错气,岔了喉猛咳。

那双手温柔地碰触她。

“树生,出来好吗?”祂哄。“我想对你说实话,但也得看着你的眼说实话。”

树生被祂从箱里抱了出来,坐在箱上。

跪在她面前的,真的是少司命,袭着一地白衫,结了一头严髻,面容洁净,眉宇柔美,完美无瑕,一顾一盼,净是儒雅风情。即使追在她身后,且追到了她,祂举手投足仍是雍容自若,毫不毛躁。

祂的圣洁,连这充满焦黑疙瘩的丑陋地方都生辉了。

这么完美的神,怎能接受不完美的她?

祂甚至用拇指替她抹了嘴边咳出来的口涎,不嫌脏。

“真是的。”祂心疼地笑:“竟把眼睛哭成这样……”

“我,我不要陛下安慰我。”她撇开头,哽咽着。“是我自己,做错事,不用,安慰。”

“就是你这好强的个性。”祂说。

树生吸吸鼻子。

“让我看到了你。”

她皱眉,不懂。

“让你入朝,开始,我确实只想着两件事,树生。”祂握着她的手,说:“一,帮你父亲;二,让你修大图。当然,我也希望从你身上,看到你父亲的影子,但我没奢求。”

祂细细地揉她的手指。

“可是,你开始推拒我。”祂口气忽然一转,略带指责。

她愣愣,即使声哑,还想解释:“陛,陛下……”

“别说。”祂轻捏她的指头,止她。

这晚,放下了那声声“寡人”还有那层层的名份,祂说起话来没了身分、没了凝练,更没了顾忌,想了,便说。

祂径自:“明明有心事,却不愿告诉我。我要拉你,你却推开我。心上难受,在我面前却是笑。我要靠近你,你却退得更远……你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树生。”

“我,我只是……”不想麻烦祂而已。

“你的落寞,我都看在眼里。”祂又抢了话头,说:“你的落寞里,满满的,都是你对你父亲的思念。可你像守着天大的秘密,防着我,避着我,不对我说实话……有时,我会觉得,很生气。”

祂顿一下,再说:“然后,我便一再地被提醒着,我……是你的杀父仇人。”

“陛下!”祂在说什么啊?!

“是我,让你失去父亲。”

“不是──”

“我让你父亲失落,我让你父亲失望,我把他从神的位置拉了下来,我甚至逼他生了末世图。树生,你可能也不知道,你父亲带你出逃前一晚,我去找过他,威胁他,逼迫他,他放火烧了土楼,我不意外──”

祂到底在说什么呀?!

“你们被穷追猛打,疲于奔命,也都是我,下的令──”

树生受够,胆忽然大了,竟伸手去摀祂的嘴。

祂果然停了。

她的指触着祂细致却冰凉的肤不禁抖了一下。不只祂的手,连祂的脸,都那么凉。

这动作,让两人都冷静了些。

最后,祂轻轻地扯下她的手,重新握回手心。

“不好受吧?嗯。”祂苦笑,缓了语气:“听人自责。”

树生点点头。

“知道了,就别再这样说自己,好吗?”

她咬咬唇,说:“可我说的,是实话。那些心态,那些矛盾,我,确实,都有过。”

“我刚刚说的,也都是实话,树生。”祂看着她。“我的确,有愧于你。所以我要我自己,只能对你更好,更好。”

“陛下……”她很苦恼。

她不要补偿的!她不认为有谁必须补偿她!

她正想解释她这番想法,少司命突然认真地说──

“我怕你恨我。”

她惊。“怎么会呢?陛下……我还怕祢讨厌我哩!因为我父亲──”

她支吾了,有点说不出口。

祂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