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蜕壳(1)(2 / 2)

诞降之师 范之家 2326 字 3个月前

他虽信誓旦旦地说要上告陛下,可陛下当真下山处理此事,他反而暗觉不妙。

这小家伙是陛下亲荐入监的特等生──这话开始有了真真实实的重量感。

“雀庆。”少司命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放下孩子,来同寡人行礼吗?”

雀庆咬牙,想将瘫软的树生扔在地上。

“好好地放。”祂提醒他。“她受伤,寡人唯你是问。”

大都堂暗自庆幸,方才自己够冷静,没对这孩子出手。

雀庆不甘心地放下树生,拍拍袖子,跪拜少司命。

祂让众人平身。

子乙也赶来看顾树生。

“哇!树生大人──你的手!”

树生红肿的手上还有血水干了的痕迹。

少司命也看到了,脸色更沉。

“子乙,带树生到车上,用凉水敷一阵。”祂说。

树生离开凳子,腿却软了,子乙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她扶出去。单先生也唤来了教工,帮忙背树生下楼。

祂默默地看着。祂自认将不舍与微愠隐藏得很好。

“陛下,恕臣斗胆冒犯。”雀庆打了一揖,要问话。

少司命斜眼看他。“若寡人认为雀院司的问话确实冒犯,你还要问吗?”

常与陛下问政的大都堂一颤,赶紧向雀庆使眼色,要他快快打住。陛下性情虽然温和,但有时也是惹不起的。

“臣愿罢职以惩。”雀庆倒难改谏官本色。

少司命静了一会儿,才说:“你问。”

“那孩子,是否为疆图侯后裔?”

少司命想也不想就说:“不是。”

“陛下看过躺在镜池的巨物吗?”

“方才经过,有。”

“那绝非普通诞降师所能为,陛下。即使术破气绝,画物入水,却仍不见化散,而且──那确实是有血有肉的活物,是扎扎实实的生命!陛下,这难道不是疆图侯的再世吗?”

单先生一听,也是惊愕。

“若那孩子真是疆图侯后裔,如今却入国监培育,那陛下岂不又重蹈覆辙?”问到最后,雀庆有些咄咄逼人了。

一旁的大都堂听得满头汗。“雀院司,注意点,这儿不是朝堂!”

真不妙,他本来只想来处理自己宝贝曾孙被欺凌的问题,恰好雀庆当夜在府上作客,才带他一起来助臂,孰料却给他这谏院院司与陛下杠上的机会。若真闹僵了,他真怕自己的官帽不保。

“这就是雀院司的问题?”少司命平静地问。

“是的,陛下。”

“好,寡人这就回答你……”祂说:“那孩子,与疆图侯无关。”

“陛下──”雀庆很惊讶祂竟然否认。

“她不过是个天赋异禀却无依无靠的孤儿。”

“那她姓杭如何解释?疆图侯的化名正是杭姓!”

“杭姓在婺州是一大姓,是吧?大都堂。”

“是是是,陛下,光穰原就有一万五千户的杭姓。”大都堂怕事地应和。

“好,那请陛下说说看那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雀庆再问。

“寡人不清楚。”

“陛下──”雀庆好似抓到把柄,跃跃欲试。

祂却打断他。“但她如今的监护之父,确是寡人。”

少司命语气之坚,教旁人回不上话了。

“孩子心性不定,可入神亦可入魔,今孩子有过,寡人难辞其咎,必会肩起督导之责。但是──”祂青翠的眸子冰冷冷地环视众人。“若她受到不明之冤,寡人也一定,彻查到底。”

大都堂紧绷地低头。

祂看向雀庆。“雀院司,你方才,似乎将你个人童年的伤害,转嫁予无辜的孩子,这样──有你一向追求的公平与正义吗?”

雀庆不悦地回看祂。

“雀院司似乎想说,能施这手诞降术的孩子,怎会无辜?又谈何公平与正义?”

雀庆心虚地别开眼。

“雀庆,你是个为国为民的好谏官,寡人确实有赖你把持朝政之清明。”少司命踱步到雀庆身边,微微倾身,与他耳语。“疆图侯对你雀家伤害甚大,寡人能体谅,推举其他诞降师入监为后备之官,也是寡人自身私心,今冒犯之事,寡人不与你追究。那么,你要寡人如何做,才愿平息怒气?”

雀庆又再度直视少司命的青眸。

“陛下果真愿意听臣直言?”

“你说。”

“臣诚恳地希望──求如山之圣地,不要再受诞降术玷污。”

众人瞠目相觑。

“国监也不该再习授诞降一门。”雀庆看向单先生。

“也就是,要杭树生退学。”少司命直接将雀庆的用意说白。

“正是,陛下。”

耳室里,沉默了一阵。

最后,少司命说:“寡人明白了。”

祂面向单先生。“就有劳你处置了。”

“等等,陛下、雀院司──”单先生想挽回什么,赶紧说:“下官其实有与杭监生谈过,她有篆刻资历,相信对金名术必定上手。她态度又认真、能力也不弱,或许只需一年,就能上腰监生,可否让她转圜一下?”

少司命笑了,感激地看着单先生。

“谢谢,这确实是件欣慰的消息。”祂却拒绝了。“但现在看来,那孩子并不适合国监的教育。”

“陛下。”雀庆不死心,又问一次:“那女孩,真的不是疆图侯后裔?”

少司命的答案还是一样。“不是。”

离开前,少司命要众人为今夜守密,不得外传,树生的名字也当场从国监的学籍上撤除。

上车,树生连坐直的力气都耗尽了,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座上。子乙将沾了凉水的巾子裹在她手上止痒。

少司命坐上车了,车子开始往求如山上峰爬去。

树生努力地爬起来。

“树生大人,你躺着吧,陛下知道你身体不适,不介意的。”子乙在一旁劝。

少司命青色的眸子静静地抓着她。

树生跪着,向少司命磕头。

“对不起,陛下。”

她本想看着祂说的,显得比较诚意,可她的头如铅重,颈子拉不起来,只好一直埋首跪着。

“你有什么话,想对寡人说吗?树生。”少司命的嗓子有些闷沉。

树生是曾认真地想过。跟陛下说尹治那伙人如何用疆图侯激她?如何骂她父亲是逆贼?又如何怀疑她就是那逆贼的孩子?而这一切都因为陛下可能对疆图侯有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