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蜕壳(1)(1 / 2)

诞降之师 范之家 2326 字 3个月前

那柴瘦的男人却与大都堂分道扬镳,靠近府楼的大窟窿。楼里的木梯都被撞坏了,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来到专收脚监生的楼层,亦是出事处。

学堂里一片狼藉,木案被踩得灰飞烟灭,巨大的脚丫印狰狞地四处烙着,幸亏府楼盖得坚实,才没让这头庞然巨兽震垮。

府楼内外,俱被凿穿,外围镜池上的凉风,都灌进学堂里。他来到外墙边,看到池里躺着一团黑物。他心一悸,赶紧下楼招了几名教工点灯,带他去看这池里巨物。

池面上漾着熊熊火光。

乍看,这巨物像一头泡在河边休憩的水牛厚背。

他瞠着眼瞪向教工,要他们说明。

“是的,大人,这就是……出事的黑兕。”教工颤颤地说。

“牠落水了。”男人说。

教工不是很懂他的意思。

“却没有化散。”

教工恍然。“没错,这也是先生们困惑的。”

男人脱了鞋袜,涉入水中。池滩很浅,让他走到了巨物旁。

他屏气,碰触巨物。皮是硬的,内里却有充血的实肉、却有渐消的余温。

他大惊,退了几步,像摸到火炭似的。

“这诞降术──”他回头,咬牙问道:“是哪个家伙施的?!”

同时,大都堂一众也来到了师范室,见到了他可怜的、脸都给哭肿的曾孙。

“祖宗爷──”尹治一见曾祖,又宛如受了什么天大委屈似地再哭一次,把眼口鼻哭得更红、更泡。

“没事没事,爷子绝对问明事由,给你主持公道。”他斩钉截铁地说。

尹治瞬间退化为吃奶小儿,被家仆背在身上,温言软语地哄。又事情闹得晚,他们还携了食盒,特备小主子爱吃的菇肉米糕,一口一口、耐心无比地喂着吃。

大都堂板起脸,同大督导司单先生问话:“罪魁祸首呢?”

“尹都堂。”单先生先行一揖,有礼地驳辩道:“据说事情是这样的,孩子起口角,争执不下,贵府小尹主气燄过盛,急逼对方──”

“我要见──罪魁祸首!”大都堂打断他,怒目厉声。

单先生尴尬一愣,闷着气,领着大都堂往一旁耳室去。

耳室无物,中央只有一把高凳,树生颓着背、垮着肩,窝在上头,双手无措地搁在膝上。

因为对松节油过敏,手皮红痒难耐,她抓了一次,起了泡,流了血水,便不敢再抓。况且,也没力气抓了。

松节油,吃净了她的体力,连呼吸都是喘着的。

她终于体会到父亲被一缸松节油砸中的痛苦了,那是生不如死。

耳室的门开了,她看到一个仍黑着胡髯的凌厉老人汹涌而来。

单先生在一旁快碎地解释着:“大都堂,这绝非蓄意,也好在值勤的先生及时出面,毁了用来施术的方块,无人受伤,她也受罚了,请您别为难她。”

大都堂一句也没听进去。

“你父亲是谁?在何任官?”他劈头问树生。

单先生意在保护树生,想引导她为自己辩解。“杭树生,快向大都堂道歉,然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实地说一次。”

树生想,她已经讲了三遍了,逢人就讲,却也只有单先生比较护着她。

刚好大都堂也不想听。

“你别插嘴!”他喝骂着:“什么来龙去脉,那不重要,今天错的就是她!若只是和我曾孙滚在地上打一团,那也就罢了,可她一出手却是给楼凿了个洞,你叫我如何不追究?!”

树生吊着眼,安静地看着尹治的曾祖。

对方气得怒发冲冠,她却没气力慌张、害怕,精神都被抽空了。

只能无力地想:一个样儿,自以为是。

可看在大都堂的眼里,这小女孩却是骄傲,还有种不愿认错的倔强。

“我听尹治说有个陛下亲荐的特等生今年入学。”他问:“是她吗?”

“是的,尹都堂。”

他不屑地哼笑一声。

那种鄙夷,树生看得出来,一如尹治老挂在嘴上的:陛下亲荐的特等生又有何伟大?

是啊,她从不伟大,是这些觊觎陛下的人擅自要把她想得很伟大的。她冷冷地想。

“总之,这事我绝对要上告陛下!”大都堂发狠地说。

单先生觉得一个堂堂大都堂执着于一个孩子的过错,实在有失体面,何况尹治一伙确有挑衅之过。但碍于职浅,不敢据实以告,只好委婉地暗示:“不劳尹都堂,我们早已告知私宫着手处置──”

忽然,砰地一响,耳室的门大开。

那个瘦柴的男人势若破竹地冲进来。

一看到被众人围着讯问的树生,他激动地扑上去抓她。

“是你,你诞降了那头黑兕?!”

“你父亲是谁?”

“你的诞降术跟谁学的?!”

“你用什么诞降?”

“给我说!”

男人像点了芯的炮竹,霹雳啪啦地爆着。

树生瞪着他,觉得这男人莫名其妙。

“大人、大人,冷静些──”

单先生赶紧上前劝阻,男人却是抓树生抓得更紧,把她晃得晕头转向。

大都堂不耐地说:“雀庆,别这样,难看啊。”

好耳熟的名字。

树生这才认真地看向男人。

她想起了,就是拿那一缸子的松节油往父亲的头砸去的家伙。

那个被父亲用诞降术逼疯的人的儿子。

男人静下了,却是阴森森地问:“你看什么?”

树生黑白分明的眼睛透在乱发下看他,平平静静的。

“你那是什么眼神?”

树生仍是盯着他。

男人的脸逐渐狰恶了起来。

没人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只有他自己和树生知道。

因为他们都想起了疆图侯──

男人的情绪高涨到了极限,浑身充了气,再无可忍。

他举起手,就要挥向树生的脸──

“住手,雀庆。”

众人一震,除雀庆外,俱撩了襬,恭敬地磕头一拜。

少司命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耳室内。

大都堂还望了一下祂的“圣影”,是正常大人的影子,不是被附身的孩子的、也不是幼鹿的,是本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