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想,心上越发寒。
办员走过来,问:“你家仆呢?叫你家仆过来。”
中正官嗤说:“她家请不起家仆。”
“这怎么办?她怎么下山?”
中正官又从箱里取出一颗大印。
上头刻着:“禁足”。
“给她的腿押上,关到后头的耳室。等咱们忙完了,好心替她雇个骡车吧。”
办员稀奇地接过那颗施了金名术的大印,迫不及待等着一试。
树生慌得牙齿都打了颤,不知该退该逃。
忽然──
“树生大人──”
一个男孩蹦蹦跳跳地跨进了候厅。
树生一看,吃惊。“子乙?!”
办员们听了,不解,与中正官面面相觑。“大人?”
“树生大人,您一切都好吗?”子乙热情地勾着树生的手,心切地问。
“你怎么来了?”
“因为陛下祂──”
子乙正要回答,满室突然瀰漫着一股芬芳的气味。
原来是摆在花几上的各式香花都蓬勃盛开了。
她知道这是少司命驾临的前兆,但外头平静,也不见什么车驾阵仗。
“这是你家仆?”办员问。
子乙天真地说:“不,我是陛下的侍童。”
办员与中正官歪着嘴,尽是不信。
树生也在四处张望着,想找到救星。
她的身后,本站着一个比她还年幼的孩子,年纪小,懂的事不多,当众人都在看树生笑话时,他还不会嘲笑人,只是痴痴地含着手指,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
树生继续找。
再看向中正官与办员时,她一愕。
他们脸上的不屑、狐疑,变成了诚惶诚恐。
周旁的孩子也瞠着眼,仰着头,稀奇地看着树生身后。
中正官突然激动地退开椅子,大叫:“通通下跪!”扑通一声,他率先趴下。
办员也帮着腔,急忙压下几个孩子的头。“跪下跪下跪下──不准直视陛下的眼睛!”
树生眼前,一片倒。
她怔怔地回头。
“树生。”祂柔柔地唤她,对她微笑。
“陛、陛下?”树生惊得结了巴。
她身后站的,不是一个孩子吗?
“子乙。”少司命唤道:“带树生去休息,剩下的……”
中正官这时偷瞧了少司命一眼,被祂发现。
祂望着他笑,继续说:“由寡人处理。”
中正官又慌张地压回头。
“好的,陛下。”
子乙牵着树生到候座休息,径自说:“树生大人辛苦了,小的已准备好冰镇过的甜豆泥和凉茶。那豆泥可是饶州新春的豆种喔!包糖煨熟,特糯特香哩!”
子乙果然还提了一口食箱来。树生入座,他利落地为她奉上,就怕她饿着似的。
几个孩子见她有甜豆泥吃,都眼巴巴地瞅着她。她哪里吃得下?倒是被吓渴了,饮了好几碗甘口的凉茶。
“众爱卿,平身。”少司命说:“寡人贸然前来,惊扰诸位,有失礼仪,还望诸位不要介意。”
中正官与办员正要起身,听一国之君这样自责,又惶恐地跪下磕头,“陛下、陛下”地哀哀叫,像被折寿似的痛苦。
树生悄悄地问:“陛下怎么来的?”
“附身。”子乙说:“只要是干净的牲体或人身,陛下的神智都可前往入驻。”
他接过树生见底的茶碗,又替她斟了一碗凉茶。
“今年春季入试,甄收得是否顺利?”少司命问。
“非常顺利,陛下。”中正官赶紧捧著名册给祂过目。
少司命稍稍阅了几篇,笑道:“没想到尹都堂、军总司的孙众、亲子都这么大了,岁月如逝。”
中正官搓着手、弯着腰,笑得满脸的弯勾细纹。“陛下勤政爱民,连这点琐事都劳烦陛下亲自监督,下官罪咎当诛。其实只要陛下吩咐一声,下官也会连夜上山进呈名册……”
“寡人前来,并非监督名册。”祂递还名册,说:“而是要征一人入国监。”
国君礼贤下士,亲自加爵于人,曰“征”。
“子乙。”祂伸手。“把树生的察举状拿来。”
中正官眼睁睁地看着那份被他评为下下品的察举状,交到了少司命手上。
祂将那只下下品的水牌摘下,客气地问:“不知中正官是否允许寡人改状?”
中正官呆愣着,反应不过来。
祂再说:“其实,寡人刚收杭树生为义女,但宫中役长重规矩,认为直书举状有失公允与体统。而寡人也一直以为……”祂弯着笑眼,定定地打量中正官:“国监,是一处讲求能力、无分贵贱、以学习为上的殿堂。”
中正官与办员俱青了面色。
“于是,便想让义女以实力独自闯**,寡人相信,她必能有一番收获与成绩。”
祂顿了一下,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却不知,如今国监入试的规矩改成这副模样?”
“陛、陛下……”中正官似想解释什么,却抖得说不出所以。
“寡人了解。”少司命却体贴地笑了。“上下有隔,上之美意往往屈就现实而无法准确下达,更何况这套规矩是四百年前订下的,之中必定有所变通改革,是寡人疏陋不知。寡人无意扰政,既要征人入监,也得遵照贵监的规矩,好方便爱卿行事。”
在场的大人都像已灭了一半岁寿似的苦着脸。
少司命想了想。“寡人是否要再拟一份察举状?”
“不用不用不用,陛下!”
“不用?那爱卿如何与您长官交代?”
“陛下啊,您就是下官的天啊──”
“不、不,爱卿,还是遵照贵监的规矩行事吧。”
“陛下啊──”
“来,告诉寡人该怎么做?”
少司命的眼神坚定,中正官知道再推辞不了,从箱里抽出一份空白的纸状,硬着头皮说:“请陛下在这里写上推举的理由,并签下大名。”
“好,可以借只笔吗?”
办员马上双手奉上笔墨,中正官立马挪好椅凳,请少司命就坐。
树生见少司命很认真地填写着。
“好了。”祂放下笔。“这样可以吗?”
中正官恭敬地接过纸状,看也没看。“行行行,多谢陛下──”
“还需补什么?尽管说。”
“没有没有没有,陛下──”
他拿出一只特别用黄漆漆过的水牌,给这份纸状扎上,然后笑容满面地为树生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