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房间(3)(2 / 2)

诞降之师 范之家 2215 字 3个月前

“若不是伪粮支撑他们的信念,他们活不了那么久。”他坚定地说:“我要他们活着,活过每一场海啸。”

“寡人应当感动。”祂漠然。“但不能眼睁睁看你带着百姓把路走偏。”

“偏的,还不止如此。”雀庆插话。

少司命看了雀庆一眼。疆图侯的无动于衷,更是煽起了他的怒火,不过祂已疲于阻止。

祂顺着这话头,问:“你为何私自处决那人犯?”

“那人犯,是死囚,陛下。”父亲慢条斯理地解释。“他的命,换回一个有价值的好人,不划算吗?”

“人的价值,不是像沽酒那般衡量。”祂严肃。“而且你该知道,这个国家,没有所谓的死囚。寡人从未下令处死任何人犯。”

父亲皱眉。“宁可不救好人,而让没价值的人活下来?”

“死刑不过是哗众取宠的正义,爱卿。况且,你杀了他,他的家人不难过?”

“他杀了无辜的人,他们的家人难道也不难过?”

“横拓。”少司命直呼其名。“你不过在逃避问题。”

“陛下或许是慈悲之神。”父亲却不畏脸色已变的君王。“但看在臣的眼里,祢的慈悲,也是在逃避,逃避每个脚踏实地活在世上的人都会踩到的问题。我们是人,有私心的人,陛下,不是神。”

“你在犯上!”雀庆喝道。

父亲马上讽道。“反正我国无死刑,我有何好怕?”

雀庆的脸由白转红。反而被讽者仍然心平气和。

“你走火入魔了,爱卿。”祂语调和缓。“你眷乡心切,寡人了解,但你优异的诞降术,也快被你玩成邪魔妖道。”

父亲瞇着眼,对自己的力量被形容成邪魔妖道感到不悦。

“就连在大司命的中土上,寡人也从未见识过此种诞降之法。”祂回头问雀庆。“雀谏官,你听过吗?”

“陛下,邪魔妖道,总上不了台面。”雀庆哼道。

“用眼神,就能将你自己的心念之图,诞降在他人的意念之上,进而操控他人之决定……这种东西,只能用『孽』字形容。”少司命思量半晌,才说:“伪粮之过,寡人能理解,私决之误,寡人能忍耐,但玩弄人臣之心,为己图利,寡人无法接受。”祂的眼神有一种痛苦,像看到一朵洁净的兰花,被踩踏在肮脏的泥土里。“你为何如此,爱卿?”

“我不知如何解释,陛下。”父亲说得毫不在乎。“不管我作何解释,你们终究是要定我大罪。”

少司命脸色一沉。“骨子傲,也没法洗去你的污点,横拓。”

雀庆对少司命说:“陛下,让我替他明说吧!”

祂的气也在闷生着,不想多语。

“因为那些人臣不认可他的定疆大图,认为他口口声声说的为荒州做出贡献不过是场儿戏!”他轻视他。“就像曾经有一个雀饮,明目张胆质疑他的能力,所以他要报复他!要把他们每个人都弄疯!让他们知道他可是陛下亲选的大侯,没有任何人能够质疑他!”提到他父亲,雀庆越说越激动。“你!不过是个自大又自卑的家伙!”

父亲瞪着雀庆,冷笑。“是,跟你父亲一样。官做高了,每个人都一样。”

雀庆的理智终于崩溃。他发狂冲上前,抓他的头,砸向扶栏。父亲无力反抗,只是任着他摆布。

少司命喝道:“住手!雀庆!”

雀庆稍停,却看清了父亲藏在乱发下的眼睛,仍是那样不可一世的睨着他,像一声声刺耳的嘲笑,嘲笑他自己也是个自大又自卑的人。

“你!你!”雀庆咧嘴大吼,把那罈盛着松节油的陶罈举起来,往他的头脸重砸。

他把父亲的头砸出一个大洞,鲜血满头,松节油更洒了全身。

少司命看不过去,疾声唤进亲卫,将疯狂的雀庆拉开。

“瞪啊!再瞪啊!像杀我父亲那样,把我逼疯啊!”雀庆又笑又骂:“可你还会什么把戏?没有诞降术,你简直就是一无是处的废物!废物!”

祂厉色挥手,亲卫们赶紧把雀庆拉出牢笼。

松节油包裹全身,他吸进的每一寸空气都是利针冷刀,凌迟他的心脾。

但他绷着身体,强忍着痛,因为他知道少司命正看着他。至于用何种心态?他猜不透。

“寡人也不再相劝。毕竟,雀庆有权如此。”良久,少司命淡淡地说:“你有何好说,爱卿?”

“下次……若还有人阻挡我……”他气若游丝。“我还是,会做。”

“这答案,真让人遗憾。”祂说:“寡人已筹组官司,前往荒州,暂代疆图侯职务。你好好留在这里,冷静吧。”

祂转身,吩咐侍从替他包扎伤口,并洗尽他身上的松节油。

临走前,少司命又说:“横拓,你口口声声说,这一切,是为了荒州。但有句话,你说得很对。你是人。”

父亲吊着眼看祂。

“你真如你所言,每个用心都如此神圣吗?面对这片夺走你家人的海,没有任何私心?”

父亲突然感到体内震痛,终于忍不住粗喘低吟。

“自己想清楚,你是不是被百姓的爱戴声给蒙蔽了。”祂说:“寡人认为,是。”

这儒雅的男人送给父亲轻蔑的表情后,跨着略微气急的脚步,离开这牢笼。

父亲则死白着脸,瘫着无力抵抗疼痛的躯体,任人摆弄。

像一具晚年久病、没有任何尊严的孤苦老人。

走出那间房,不知为何,树生觉得心情沮丧,四肢乏力。她好累。

父亲的情绪,她不懂,可是她就如一疋白布,被泡进大染缸里,染缸是什么颜色,她就是什么颜色。

她站在那间房前,望着挂在柱上的那片木牌。上面写着:“延和三九九”。

她从“延和二五一”,看到“延和三九九”。

一共一百多个房间。一个房间是一年。她回顾了父亲长达一百多年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