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僵局(1 / 2)

诞降之师 范之家 2228 字 3个月前

而不论是土楼还是毡庐,外围都置放刀架,架上的马刀、长矛亮晃晃,圈马的马栏也紧临居所,里头都是肥壮的战马,气呼呼地踢着烦躁的蹄,不驯地看着每个来人。

这是一个很紧绷、肃杀的城市,都拔侯用这样的气氛,时时刻刻应付敌国的每一次冲击。

不过今日是开放商队进驻的“市交日”,各大商队沿街卸下货物就地喊售,热络的互动倒是稍稍缓冲了这个城市扳起的冷面孔。

尔穆月跳下马,牵马绕过这些难得露出满足笑容的居民。他身着指挥使高高在上的冠服,大可大摇大摆地用这身行头呼喝驱离挡路的民众,但他想,这些人老是饱受报急的快马呼啸而过的惊颤,难得遇上无忧的市交日,连太一神都给了一个晴朗凉爽的好天气,他不愿意打破这般平和的宁静。

虽然,他也是来报忧的。

他来到西边一栋平凡无奇的土楼。这土楼虽是给官住的,却远不及玉伐在穰原配置的府楼──即使这里住的官大过玉伐与他好几阶。

尔穆月向门房报上名。“在下尔穆月,你家主子在吗?”

门房拱手招呼道:“蚀郎大人。”原来,这门房也是蚀的人。他说:“主子在北边的校场看马。”

“看马?”

“前天跟商队订下一批良马,主子正在亲自筛选。”

尔穆月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他跃上马,往北边校场奔去。

北边校场是一片广阔的草原,绵延无尽,直碰到北方涌起的尧光大山才戛然而止。今日天空挂起盛阳,稍稍融化了积雪,草地上露出斑斑点点的枯黄草色。

一整批跑得如大风大海的马群,压压一片横驰过草原,雄壮的马蹄声宛如战鼓节奏,让周遭旁人也能感觉到大地在震动。

尔穆月驾马骑上东边的山坡,一群人占据此高处,观察着奔跑的马群。

他下马,经过聚在外围、作商旅打扮的人,正忧心忡忡地低声埋怨:“真是的,这是什么试马啊?雪正在融,地那么滑,还让马这样没命的跑,再好的马也吃不消……”

说到这儿时,群众响起惊呼──果真有几匹马耐不住湿滑,摔倒在地,结果被后头的奔马活生生踩过,本象征丰壮的肚腹爆出了血红的肉花。几个耐不住的商旅摀着嘴,到一旁吐着。

“太一神啊!”方才说话那人朝天叹呼着,极为心疼。

尔穆月放眼整片草原,这团团肉花开的可不只一处。但前头的人不喊停,没人敢阻止。

他挤过众人,来到最前方。一个穿着马袍马靴、腰配弯刀、绑着马尾的侍从转过身,看到他,静静地向他颔首。这侍从的相貌极为清秀精致,加上他左眼旁有一颗哭痣,乍看更像女人,但胸前的平坦,修长拔高的身形,还有那端着弯刀的跋扈架势,在在向人澄清他是条汉子。

尔穆月也轻点下巴回礼,看向侍从身旁、坐在交椅上的男子。这男子梳着高高的官髻,却也穿着行动便利的素色马袍与黑靴子,手上套着拉弓用、合宜地贴着他的手的弓套,像个普通的骑兵,完全没有一个大官的派头。

然而那无形中即可主宰人的气势,使他的身分瞒不了人。

他的手撑在腿上,身子微微向前倾,很是专注看着马群奔跑的每一个姿态。那些在他面前爆开的肉花,都被风带起了腥味,迎面朝他扑来,他却不为所动。

尔穆月以眼神向侍从示意,对方理解地点头,向前耳语。

交椅上的男子没有回头,只是伸起手,轻轻一摆,要他自己上前。

尔穆月靠近,弯下腰,眼睛看着他带着弓套的手,低声说:“日召师被杀了。”

说完,他直起身,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等着男子发落。

侍从看了看他,又看着男人。虽然不知道尔穆月说了什么,但他的神情稍稍惶动,大概也明了到事情非同小可,否则尔穆月不会亲自出京到这荒凉的地方来。

男子依然安静的看着马群,跑了约五里左右。

当又有一匹马跌跤、被踩成肉花,男子终于举起手。侍从一看,马上朝远方挥起手中红色的旗子。校场上赶着马跑的人看到红旗,缓下速度,不再甩响鞭催马。

商旅看到旗子挥动,马群慢慢停下,纷纷松了口气。

“这些,全买。”男子站起来,大手一挥,说。

商旅赶紧作揖道谢。“谢谢、谢谢……”虽然每年试马都教大伙胆颤心惊,但戍州骑兵团的大方是出了名的,同他们作生意总是不赔。

商旅被带回城里,收领购马的合同与钱票,山丘上顿时冷清,只剩下男子、侍从、尔穆月,以及零星亲卫。

男子仍背对尔穆月,望着校场,说:“我们要的,就是在恶劣环境下也能急驰的良驹。”

尔穆月与侍从垂首,静静地听。

“玉伐被杀,”他指着校场上那团团正被清理的肉尸,说:“代表他是地上的肉花。不可惜。”

尔穆月表面没什么反应,心里却有些怅憾──以后,就没人颐指气使地将官品挂在嘴边,指使他做事,无聊时还能讽刺他作为消遣。想想,竟是寂寞。

当然,他不会让眼前这人察觉到他的心思。玉伐说得没错,他不再是当年让东主子极为信任的红人,若这种明显心软的心思让他知道了,他也会是下一团绽开的肉花。

“但我也不会放任那匹良驹,在外头野太久。”男人又说,声音冷冽。他唤道:“侍魇师。”

那侍从赶紧站出来,垂首听命。

“交给你。”男人说:“把他抓来,见我。”

侍从听了脸色一白,忙说:“主子!”

男人斜侧着脸,睨着侍从。尔穆月也不解地看他。

许多人都等着抢功,这个侍魇师和总是默不作声的他一样,是个异类。

“怎么?”男人淡淡地问。

“卑职不能。”侍从拒绝。

“那你就离开。”男人把声音压得冷漠无情。“我不要一只不会做事的狗。”

侍从震惊地睁大眼,紧紧地握着拳头,咬着唇,倔强的表情扭曲了他女人般的漂亮脸孔。

尔穆月安静地目睹这场对峙的沉默,心里猜测着所有可能。

男人迟迟等不到对方回话,又偏头,看了侍从容易胀红的脸一眼。

他并没放下身段,只是像寒暄天气一般的说:“我很久没作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