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沉默,给了这家伙咄咄逼人的空隙。
“她不知道你对她娘做了什么,对吧?”他说:“你不会是跟她说,她娘是穷死、病死的吧?也是……你那么疼这女儿,怎么可能老实跟她说,是你害死她娘的──”
忽然,一旁传来猛烈的开门声。杭乐安一愣,和叔父不见了,那黑夜里亮着油灯细数秘密的小屋也消失了,此时他又置身于那间号称是丰先生的书房,面对着房中央的一面大铜镜。房外天光正亮,时间并没有过得太久。
他回到现实了吗?那些敌人在哪儿?
他警戒的瞪着屏风。他看到屏风后的门大开。
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即将走出屏风。
杭乐安弄破手指上的伤,血滴冒了出来。
那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杭乐安的心,都凉了一半。
树生一脸望着怪物似的,睁着大眼看着他。
“树、树生?”他不敢置信。
“那些……是真的吗?爹?”树生哽咽地问:“那个叫横拓的人,是爹吗?是爹原本的样子吗?”
“树生,你……”他想开口,好好的问清楚,为什么她会在这里?还有,她看到了多少他的内心?可他说不出话,话音都被满心的愧疚弄得沙哑难辨。
“那个女人……真的是……娘吗?”树生朝他走近,越来越近,近到杭乐安都清楚看到她眼眶里的眼泪。“还有,那个叔叔,是我的亲人吗?是吗?除了爹之外,我还有亲人吗?”
“树生,你听我说……”杭乐安蹲下身,朝她伸出手,想抱她,好好跟她说。
“我不要听你说!”树生挥开他的手,叫着。“我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树生!树生!不要这样,好不好……”杭乐安抓住她的小手,紧紧的不放,怕她推开他,逃到他抓不到的地方。
“为什么那个叔叔说,是你拿着刀杀了娘?为什么娘哭着求你,想和你说话,你要赶她走?娘死了,你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树生尖叫着:“她不是谁,她是我娘啊──”
杭乐安不顾她的挣扎,紧拥着她,将她的小头贴进他的怀里,不断抚摸她的发,想要安抚她。他试着找说词,可他不知从何说起,最后,能说出口的,就只有这些……
“对不起,树生,对不起……”他忍着心痛,咽着声说:“那是错误,爹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可是,爹还是很爱你,想把你娘爱你的份都给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嗯?好不好……”
说到最后,他近乎哀求,不像一个父亲。
树生不挣扎了,头埋在父亲的怀里,静静地听着父亲心急的喘促。
杭乐安以为他安抚了女儿,至少知道了他对她母亲的愧疚,还有他对她有增无减的爱。他松了口气。
“爹……”树生缓缓抬起头,红着眼看着他。“你以前……真的长那个模样?”
杭乐安一愣,有些难为情地点头。
“那现在呢?”树生伸出手,碰触了他的脸。“为什么现在是这个样子?”
除了瓜婆,杭乐安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脸,但这是女儿的小手,他没办法扳开她,只好任她抚摸。
接着,树生的另一只手也摸了上来,双手一齐摸到他的鬓角处。
“树生,那不重要……”杭乐安撇开头,想甩开她的手。即使是他最亲近的树生,他也不要她这样摸他的脸。
然而,树生的手指却忽然用力地掐入他的颊肉──
“树生?!”他惊愕地看着女儿。
树生仍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可此刻看起来,却让人觉得异常诡异。“怎么会不重要,爹?你一直在骗我啊……”
杭乐安终于发现不对劲,想挣开树生,但是抱着树生身体的双手却像被丝线缠绕住,动弹不得,抽拉不开。他只能任树生的指间更加陷入自己的脸肉,直到弄疼了他真正的脸肤。
“说什么爱我?”树生竟一边哭一边笑。“你才不爱我,爱我的话,你就不会瞒着我,敷这张假脸皮──”
说完,树生龇牙裂嘴地用力一拉,把他整张婴瓜做的脸皮给撕扯下来,那剧烈的扯力痛得杭乐安叫不出声。
婴瓜像血的汁液,喷溅得四处都是,树生的脸上也是一片血红,惨不忍睹。可树生却是邪气地舔着唇,冷冷地发着笑。
杭乐安痛苦地呼喘,忍着痛,吃力地站起身,面向身后那面大镜。他努力睁着眼,看到自己脸上一片血肉模糊,可同时也终于看清他怀里抱着的树生的真面目。
这不是树生,是一面像孩子一般大的铜片。他看到自己的手被一股股半透明的丝线缠绕着,并一点一点地将他往镜面拉去。他直觉要尽快挣脱,但丝线只是缠得更紧,拉得更用力。他吸气,干脆施力,把这片铜片给压碎。
然而他一压,却换来树生的哀号。“痛啊!好痛啊!不要、不要──”
他一惊,竟有所顾忌。趁他闪神,那丝线将他拖吸得更快。
该死!那些人──竟卑鄙到利用他的女儿对付他!
她不是树生!她不是树生!他咬牙逼自己想着:真正的树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