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日召(3)(1 / 2)

诞降之师 范之家 2206 字 3个月前

杭乐安不善地瞇着眼。“祢到底还要我做什么?”

“回来,爱卿。”駮说:“继续做你的疆图侯,完成定疆大图。”

说完,室内陷入一片尴尬的沉寂。

荒州位于禁国极西,全州西岸皆暴露在大海之中。少司命创建禁国三百年来,荒州国土始终不稳,竟有半岁以上,是被海水覆盖成一片汪洋。此时正逢禁国鼓舞人民开荒辟土之**,大海的不稳,让海啸瞬间夺走千条万条人命的消息时有耳闻,悲伤,恐惧,绝望,消极,在荒州是让人再熟悉不过的氛围。

直到有一天,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从荒州来到穰原,向少司命进呈了一幅舆图。舆图上的荒州西南界,有一段约十里的长度,以象征岩岸的粗浓线条与邻海区隔开来。朝廷差人前去查探,这段十里之境,不知何时已生出高过大海百尺以上的硕大岩岸与山丘。海浪拍得再用力,也攀不上。

这个年轻人最后被封为西方疆图侯,少司命亲赐百年长命血,命他统治西方之境,并着手完成这幅史称“定疆大图”的巨大舆图──用笔墨与诞降术,为荒州百姓绘制一个安稳的家园。

那是距今两百年前的事了。

杭乐安嗤笑一声,打破寂静。

“原来,这就是祢到现在都不杀我、不撤我仙籍的原因。”杭乐安说:“即使我犯了连祢都大感震怒的歹事。”

“杀了你,对这世界没有好处。”駮说。

“杀了我,这定疆大图就会失效,整座荒州都会被海吃掉。”杭乐安嘲讽地说:“祢还想和大司命比,又怎么甘心放开这块土地?这就是祢虚伪的用意。”

这般忤逆的话,駮那双翠竹般的瞳子却依然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既然你把寡人的想法全说了出来,爱卿……”牠悠悠地说:“你愿不愿意,回朝呢?”

“十几年来,祢既发出缉令拘捕我,何苦现在孤身前来矮着身段求我?”杭乐安不以为然地说:“祢派禁军把我抓回去,岂不更省事?”

“寡人不想强求你,寡人要你心甘情愿,为荒州做事。”

牠说这话的语调,竟能心平气和,近乎胸有成竹,牠不迫他,而是胜券在握的商量语气,似乎早料到他定会答应牠。

越是如此,杭乐安越是顽强。

“请陛下回去。”他狠狠地说:“我花了百来年绘制定疆大图,还是没能把那大海挡住,即使再回去,结果也一样。何况,我现在是个人人轻贱的诞降师,祢再封诞降师为侯,连太一神都会赐罪于祢。”

駮传来叹息的声音。“你还是认为,荒州遭海肆虐,是荒州人贪婪的天遣?荒州人的生欲,就该被这样践踏?”

“我认清最深的事实,就是如此。”杭乐安说这话时,竟心痛到近乎颤栗。

駮又是那样深深地注视他,杭乐安感到心一悸,他不知道自己又被牠看穿了什么。

“那爱卿,寡人问你……”牠说:“你既如此认为,那两百年前,你何必向寡人进呈定疆大图?”

杭乐安辩道:“那是年少不懂事,以为人可与天抗衡。”

“那么,将生灵的灵魂从黑虚之海中招回呢?”牠又问。“又算什么?”

杭乐安一震。

牠继续说:“你的用心,又岂不是出自一片良善?你不过希望,那些失去亲人的人,可以找回……”

“够了。”杭乐安低喝道:“这里不是朝堂,祢不用为这事审问我。”

駮往树生所在的房间一望,了然于心。

“你女儿,正睡在房里吧?”牠说:“你也让你女儿入了仙籍吗?”

“我不会让她变成像我们这样的怪物。”杭乐安不逊地说。

“她叫什么名字?”牠又问。

杭乐安很直接地回道:“不关陛下的事。”口气越是不耐。

駮仍说:“寡人感觉得到,那是一个纯净无秽的生命,没看过死亡,也绝不忍看到死亡。”牠看向杭乐安,并不会因为他的无礼而减损牠身上那温和慈悲的气质。“你把她保护得很好,她还保有她父亲当年最纯粹的特质──对生的敬意。”

杭乐安皱眉。

駮意有所指地说:“两百年前,她父亲就是这点吸引寡人的。”

“陛下。”杭乐安下逐客令。“请祢离开。”

駮不理睬,径自说:“你们最近的关系,似乎很僵?”

杭乐安终于发怒。“不准窥视我女儿!”感应到他的怒气,守在树生门口的辟邪也耸着身子,对駮呜呜地低吼。但駮只消瞥它一眼,它又畏惧地低下头,缩着身。

“但你很爱她,比爱你自己还多。”駮说。

“她是我女儿,我怎会不爱她?”杭乐安直白地顶撞牠。

“因为爱她,所以这样急着离开吗?”駮看了看堆在玄关口的木箧。

“剩下的生命,我别无所求。”杭乐安说:“我只想好好守着她,看她以凡人之身终老一生。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寡人把她带在身边,爱卿就不会离开了?”

他的怒容藏不住。“即使祢是少司命,我也不容许祢碰她一根寒毛。”

“既然如此,寡人不能让你出城。”駮的声音也开始强硬。“寅时开始,会有重兵驻守四方城门。”

杭乐安脸色一僵。

若是以前,这种阵仗阻止不了他。然而现在,这些人相当有信心能困住他。

駮自信地说出答案。“相信你这位好父亲,绝不会在女儿面前表现得像亡命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