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日召(2)(1 / 2)

诞降之师 范之家 2183 字 3个月前

“亏得和瞬兰的好叔父。”见玉伐对这名字有些陌生,书生又说:“你忘了?和瞬兰是当初东主子派到他身边的『坏引子』,也就是他的妻子。”

玉伐点头,书生继续说下去:“那叔父是个游手好闲的骗子,当初把和瞬兰卖给蚀的时候,把她说得像个天才,可最后只轮得到做坏引子,用美色去行骗。总之,我若是没灵感了,便会去看看这叔父,听听骗子怎么说话,增进一下自个儿的技巧。记得上回去找他,是十年前。今年年初,我又找他喝个春酒,算是孝敬这老前辈。”说完,他笑得一脸促狭,毫无孝敬老前辈之意。

“然后,我发现,他没有老,还是十年前那模样。六旬老翁,岁月在他身上理应过得很快。”他再说:“因此,我用御言术勾出他的实话。原来,他找那家伙也找了很久,毕竟是他姪女的丈夫,怎能不好好诓一下这了不得的人物?他相信他还活着,而且以平凡之身活在人群里,所以找遍城里所有能行变脸术的术师,最后,找到了一个叫瓜婆的殖瓜师,用重金收买这术师的徒弟,得到了问题的答案。”

“什么问题?”玉伐不知不觉听得入神,没了一开始的冷漠,还主动探问。每回和御言师说话,都会不自觉的深深陷入。

“他问那徒弟,最近有没有一个长相颇具王将之气的不凡之人,来找他师傅?找瓜婆做什么?是不是要她替他做一张平凡至极的脸,把他的真面目给藏起来?”书生喝了口茶,再说:“哼,听叔父说,花了一千两,才让那徒弟开口呢!真贪心。”

“所以,就这样找到了?”

“对,人心的贪婪,颇为好用,不是吗?他找上门,跟他讨了五十年的寿命,还有五万两银票。”书生说:“不过……有时骗子行骗惯了,不知道自己信以为真的事实可能也是个谎话,所以我还是费事跑了一趟,到殖瓜师那儿求证。”他拍了一下手,笑咧着嘴说:“如此,就找到了。顺道也做张好看的面皮,不再四处吓人。”

玉伐想了想,问:“那明日助阵,你要我做什么?”

书生保证。“放心,是你极为顺手的事。你我联手,定能擒王。”

“这么自信?”玉伐哼着。

“简直是太一助也。”书生笑得阴森。“因为,他有个爱到骨子里的女儿。”

杭乐安忙到三更,才将最后一箱木箧收拾好。装了所有家当的木箧堆在玄关口,就一个生活了十年的家来说,不到十只的木箧,实在太过穷酸。不过他物欲不大,树生还小,他们也没需要太多额外的东西。

连当年从荒州带出来的珍贵刻版,他都劈成柴薪,当成别礼,分送给邻人。以前很看重,现在却觉得是一种累赘。这就是年岁的力量,无论意志多坚定的人,都抵挡不住改变。

他来到树生的小房,门缝下是暗的。他悄悄打开门,探头一看,看到树生已窝在**睡了,可是没脱衣,也没盖被,似乎是忙累了才撑不住。他走进去,却踢到仍是半空的箱子,树生自己的物品依然留在原位,没有收拾。

他叹气。这孩子,一点也不想离开。

他怎读不出她的心思?她天真的以为,只要明天和那位丰先生谈过,他就会改变主意,留下来,如此,她又何必多此一举,收拾行囊?

但她不知道,有时她那执拗的脾气,和他挺像的。

他不点灯,怕灯扰醒孩子,就着外头微弱的光线,他来到床边,轻手轻脚地替树生脱下外袍,盖好棉被。**有一些木屑,怕扎得孩子不舒服,他一一扫进手掌,丢到外头。

树生的桌上有好几张刻版,只有一张刻到一半,其余的都只是在木板上描了边线。他坐在孩子床旁的凳子上,翻看这些刻版,有画鸽、画鹰、画鸱鴞,也画了猴、狗、猫等畜牲。她桌上有一部收录百兽样貌的图经,已翻得破烂,但那是她认识这世界的第一扇窗口,是他在她七岁时买给她的。因为是照图描摹,线条不免屈就原图而生硬,但就一个十二岁的匠生而言,能画得如此近似,或许已经能接一些刻书坊里的工作来做。

她有这能力,也有这兴致,做一名出色的开字匠,他觉得高兴。这欣慰的心情,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深爱女儿、望女成凤、再普通不过的父亲。但他却也默默地祈求,孩子的脚步到此停住,千万,千万不要再走下去了……

树生嘤咛了一声,裹着被子,朝他翻过身来,香甜的睡脸向着他。

杭乐安静静地看着,好久好久。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好好地端详树生,平常,这孩子不是把脸转开,便是臭闷着脸,不给他好脸色。

他看着看着,不由自主伸出手,轻轻地摸着她睡红的脸颊。

她长得,越来越像她母亲了。

她的母亲……

让她平平凡凡的过一生,好吗?横拓。不要奔波,不要流浪……不要像她的母亲。你答应我,横拓。你答应我,我就让你带走孩子。

此刻,他被那回忆里的声音与思念逼到寂寞的悬崖。

那时候,他斩钉截铁地答应,用他下半生的平静立誓。然而现在,他毁了这诺言,他仍阻止不了命运,要带着这孩子到处流浪。

眼里的树生,渐渐模糊不清。他赶紧抬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不习惯眼泪,即使独处,拭泪这动作仍让他难为情,他轻咳一声,咳去喉中的哽咽。树生听到声音,微皱着眉,搔着被摸得很痒的脸颊,又翻身到另一头去,手臂伸出了被外。

杭乐安起身,再次用棉被裹好她,才出房。

忽然,他顿住脚步,一阵战栗漫过全身。他急切地将树生的房门关上,弄破拇指上刚结痂的伤口,用血给那门上的辟邪画像点睛。

那只辟邪瞠大的虎眼咕噜地转了一圈,头往前一倾,后足一蹬,整个身体便从画中跳出来,活生生地站在他跟前,甩动浑身发痒的耸毛,还有那双坚硬得能把墙捅出个大洞的大鹿角。

“守住她。”杭乐安低声说:“不要有任何声音。”

那只辟邪像一只听命于主人的忠犬,收起方才毛躁的样子,安静地坐守在房门前。

杭乐安又快步走到玄关,朝大门一拍。那只稍早已点睛的辟邪也应声跳出,挺着胸膛,威风的立在杭乐安身侧。

它那双鹿耳一动,似乎听到声响,裂着森森獠牙,低吼地瞪着门。

杭乐安也听到了,是脚步声,而且,是非人的脚步声。像马蹄,踩在草地上那种闷闷的马蹄声。

玄关旁的墙壁上贴满防潮的油纸,他的手指快速抚过一遍,感受它背面的纹路,找到了位置,血红的拇指便用力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