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前半个时辰,虞羲和拖着病重的身体来到了太后的和宁殿。
病入膏肓的一对母子在此时由虞羲和亲自打破了僵局,小皇帝遣散了身边的所有人,静静地坐在母亲床边,自从记事起,他就一直被父皇抚养着,每日面对的只有那些肮脏的帝王之术,用来对付敌人,对付臣子,对付自己的至亲之人。
谢太后没有与虞羲和争论半句,她这病来得突然,不到半月便以病容憔悴,虞羲和吩咐太医全力救治,换来的却是太医的一句回天无力。
这其中的蹊跷谁又能说得清楚呢,谢太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谁算计到了这个地步,但现在始作俑者似乎有了投案自首的意思。
虞羲和坐在谢太后床边,看着尚且年轻的生母,第一次在她面前用一个帝王的口吻说话:“母后不肯正眼看朕,为何?”
谢太后不语。
虞羲和亲力亲为地为母亲盖好被子,轻声说:“朕马上就要十三岁了,再过两年或许就可以亲政,但是朕是母后的儿子,母后理应很清楚朕的身体,朕自幼体弱,不论是谁来看,朕都活不过十五岁。”
“朕喜欢偷懒,和母后一样,没什么野心,之所以能登上皇位,唯一的原因竟然是朕听父皇的话,也是因为朕活不过十五岁。”
谢太后掀开被子,第一次失态地朝着虞羲和质问道:“所以你便是在怨哀家没有给你一副好身体,便要给哀家下毒,现如今又何必来惺惺作态?!”
虞羲和脸上的温和暂停了一秒,然后悄无声息溜走了,他换上了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笑容,从容道:“母后是在恨朕?”
“可是当初把朕送到父皇那里耳濡目染此等手段的,不正是母后您自己吗?”
“留子去母,还是离子保平安,难道不是母后选择了后者,才把朕交给了父皇吗?”
雨还没有落下,殿外电闪雷鸣,电光照在虞羲和脸上愈发狰狞。
谢太后的眼泪噙在眼角,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虞羲都笑了笑:“朕却也没有这么小肚鸡肠,母后为了自保而放弃了朕,朕不怪您,可为了大局考虑,您必须死。”
“您一旦离世,谢珩川的陀罗影也差不多就会发作,这样端敏姐姐就会将一切矛头指向虞生欢,朕布在皇宫的一场血案,会毁了卫明国的摄政王。”
“是你……一直在背后追杀生欢的,是你?”
“对啊,”虞羲和把玩着手里的暖玉,“端敏姐姐从朕手里求走了这块暖玉,去给皇叔做生辰贺礼的时候,朕就动过手脚了,随时都能感知到皇叔的位置,暗中送信给源城知府、越北王,甚至是南疆五州布政使的事,全都是朕做的。”
“后来朕收回这块暖玉的时候,在那个香囊里,发现了叫做陀罗影的好东西。”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和你父皇一样?为什么!咳咳咳咳……”
“这是朕从父皇那里继承的遗志。”
“朕前来告知母后一声,只不过要母亲死后瞑目,您是这卫明的太后,也是先帝的皇后,您合该为了这江山做出贡献。”
“不……不是这样的!”看着虞羲和离开的背影,谢太后想要追上去,却直接滚下了床榻,但她不顾仪态,不顾一切地想要把自己的儿子追回来。
“母后没有抛弃你,当初母后没有二选一,是你父皇用你的性命威胁,母后才放手的!母后没有!你不能和你的父皇一般一错再错!羲和!咳咳咳咳!”
满地鲜血,一如当初她恳求咸颐帝不要带走自己的孩子那般,她以死明志,却换不回咸颐帝半点怜悯。
帝王家向来如此,冷血无情,可是她的儿子偏偏也生在帝王家。
是执棋者,也是棋子。
“太后!”珊瑚姑姑闯进来,扶起神志不清的太后。
“羲和,我的羲和……”
虞羲和步履很快,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他撇开了所有的仆从,一个人往外城楼那里奔去,他明知道那里马上会发生什么,却还是义无反顾。
他好像疯了,不知道父皇死前是不是也给他下过了陀罗影,他也不觉得做这些事有错,只是被灌输久了这样的观念,就会理所当然地如此认为。
他利用了一切人,用孱弱的身体和简单的小孩子心思瞒过了一切人,他从来不觉得身体不好这件事会阻碍他的人生,但是那一次去宣郡游玩,虞生欢给她买了一盏兔子花灯,笑盈盈地说陛下肯定喜欢。
其实他不喜欢,他喜欢那只小老虎,因为兔子是柔弱的,老虎才是称王称霸的,因为身体的孱弱,他被虞生欢看做了柔弱如兔子一般的生物。
他第一次为自己身体的孱弱感到了一点悲伤,但却还是笑盈盈地跟她说了一声:“多谢皇叔。”
他最擅长伪装了。
他用不堪一击的外表将他们骗的团团转,将虞生欢一步步置于死地,诡计多端如虞生欢,强大如秦方域,敏锐如凤修林,他们一个也没看穿他的计谋,全都不曾怀疑过他。
父皇没看错,他就是最适合除掉虞生欢的那一颗棋子。
他够疯,够狠,够能隐忍。
他心里没有人性,但是不知为何,却没有将计划对母后全盘托出。
谢珩川的疯,卫明太后和满城百姓的伤亡惨重不足以让虞生欢彻底身败名裂,可是如果摄政王害死了卫明皇帝,那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