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元州源城和光村。

经过改造，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规格极高的旅游度假村，一年四季几乎都有人慕名而来，就为了看那听云山和沉露湖的美景。但是从三月份开始，这里最贵的客栈就被一对年轻夫妇给包下了。

这显然是一对富贵人家的少爷与夫人，恩爱得很，但是夫人的身体似乎很不好，大部分时间待在租下来的院落里，偶尔会被那位少爷推出来走走。

村长源远倒是没怎么在意，直到今天一早就有官府的人来到了这里，说是要找宣城王和王妃，也就是一直住在这里的那对年轻夫妇。

来到这里的人其实是中书省秘密派出来的人，说是奉先帝遗旨，拥护宣城王继位。

宣城王只见了中书省的人一面，就关上了门，中书省的人也很识趣，并没有硬闯，只是在门口跪等，一言不发。

虞羲都走到院落里的那棵桃树底下，桃子正要成熟，满树挂着的都是沉甸甸的果子，看上去生机勃勃，可是坐在树下的人看上去却有些死气沉沉的。

虞长霖的身体已经瘦的不像样子，就算是夏初也盖着毯子，眼睛也只是眯开一条缝，吃力地看着外界的一切。

“怎么了？”虞长霖的声音温柔而微弱。

虞羲都坐在她身边，习惯性地握着她的手：“没什么，无关紧要的事罢了，长霖，有些事我还是想告诉你。”

“是关于那些年的事吗？关于你为什么会突然与我反目？”虞长霖笑了笑，“说吧，我活不了几天了，再不说就没有机会知道了。”

“好，”虞羲都红了眼，“我慢慢讲给你听。”

那年虞长霖十三岁，还没得到“长霖”这个字，虞羲都也不过十五岁，是彼此见了面都会红脸的年纪，也就是那一年，虞羲都的父皇、卫明咸颐帝身体开始急转直下，虞羲都那时候还是公认的太子人选，他也常常去侍疾。

那天晴朗明媚，虞羲都捧了虞长霖亲手采的安神花草往父皇的寝宫去，却在门口听见了他们说的话。

“虞生欢留不得，”虞羲都听见自己父皇如是说道，“她继承了卫明开国皇帝的血脉，一旦被玉天子发现，那将是我们的灾难。”

“可若是贸然对衡陵王一脉动手，说不定更会招致非议，”这是陌生的声音，虞羲都似乎记得最近父皇总是喜欢和一个术士说话，“虞生欢虽然年幼，却在民间已有嘉誉，百姓们也不会对她的死不闻不问。”

咸颐帝气得捶了床板：“要朕说，这件事还是祖先考虑不周，为何要留下太子的遗腹子？留下衡陵王一脉，这简直就是儿戏！”

虞羲都这才听明白，衡陵王的祖上原本是当今卫明皇帝祖上的亲兄长，当时封锦朝太子，若不是锦朝太子战死沙场只留下遗腹子，现在坐皇位的就是衡陵王一脉。

可是当初不是说锦朝太子不是卫明正统吗？这样玉天子才帮助当今的皇帝一脉登了位，为什么现在又要说生欢继承了开国皇帝的血脉，难道当初的那件事是一场阴谋？

自己这一脉其实抢走了衡陵王的皇位，现在父皇感受到了来自正统的威胁，正要除掉虞生欢。

虞羲都怔在原地，连来送参汤的福荣都没注意到。

“三皇子，您怎么不进去，光在门口待着？”福荣说出声。

里面的咸颐帝几乎就愣了一瞬间，然后吩咐福荣将人带进来，虞羲都就这么暴露了，连手上安神的花草都一起掉在了地上。

咸颐帝把人都遣了出去，就留下了他和虞羲都。

“你全都听到了？”咸颐帝半躺在**，自个喝着参汤，也没让人伺候。

虞羲都摇头，但是颤抖的手出卖了他。

咸颐帝瞥了他一眼，然后道：“朕实话告知与你，你是朕心中的太子人选，既然你听到了刚刚的话，可否愿意为我虞氏的基业做出贡献？”

虞羲都俯下身子：“孩儿身为虞氏子孙，自然要为虞氏付出，还请父皇赐教。”

“杀了虞生欢。”咸颐帝说，冰冷的语气在晴朗温暖的日子里给虞羲都带来一身的冷汗，“朕知道你与生欢交好，不杀她，恐怕在朕百年之后你成为这卫明国的主人，就会纳她为后，这件事朕不允许。”

虞羲都直起身子据理力争：“为什么？既然她才是卫明正统，儿臣娶了她，自然也能延续卫明正统，岂不是名正言顺……”

“朕难道不知道这个办法吗？”咸颐帝撇去浮在面上的参须，“可是朕在给她赐名生欢的时候就是希望她能一辈子安于闺阁，可卦象显示她会点破真相，让锦朝太子一脉恢复荣光，焉知她不会借着权力杀了你自立为帝？那我们这一脉又会被置于何地？你不明白，朕是江山的延续者，自然要考虑子孙的未来。”

“你杀了她，这皇位便是你的，这没有异议……”

虞羲都语气强硬，冷汗满脸却眼眶通红，像是发了狠的野兽：“若是儿臣不肯呢？”

咸颐帝轻蔑一笑，在病榻上却没有半分弱势：“朕会换个听话的孩子当皇帝，杀了衡陵王。”

那天之后，咸颐帝突然立了谢皇后的幼子为太子，并且在一年之后宣告天下，刚刚及笄的虞长霖为摄政王。

那就是一切的转折。

虞羲都那天也获封为宣城王，他看着朝堂上同样被授金冠的虞长霖，却笑不出来。在他眼中那并不是加在身上的荣誉，而是催命符。

父皇或许是要把虞长霖捧得高高的，再让她从高处跌下，这可能是一个甜蜜的陷阱，咸颐帝用虞长霖最在意的天下太平作为诱饵，用皇位上只会听话的傀儡皇帝作为捕具，设下了这场长时间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