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或许是把国家大权交给虞长霖,要看着她在权力中一步步僭越冒失,让虞羲和引导她犯错,然后让她死在百姓的指摘之中。
虞羲都没有办法,他不清楚谁才是解决这个危机的关键人物,在父皇的大丧之中,他想到了一个最好的办法,那就是弑君夺位,然后死在虞长霖剑下。
可是虞羲都还没有成功,虞长霖就变了一个人,从横征暴敛的空渊芷,变成了稀奇古怪的虞生欢。
原本的计划都被扼杀,局势渐渐脱离了虞羲都的掌控,父皇已死,没有人知道他留下了哪些人来杀死衡陵王,他觉得那个虞生欢一定能够化解。
“长霖……”虞羲都紧紧抱着虞长霖,明明病危的是虞长霖,他却觉得自己疼得好像快要死了。
虞长霖想摸摸他的脸,却只能抬起手来碰了碰:“是我对你不起,辜负了你,这一生太短了,抱歉。”
从那一天起,他们就落在了看不见的泥潭里面,弥足深陷,再也出不来了,可是虞羲都却还妄想着自己能够把她救出去,尽力把她托举着,却总是躲不开命运的纠缠,蹉跎了这一生。
“好想和你再看一次桃花呀……却连京都的那棵梅树的花期都等不到了。”
*
三军破城,脱离了预先的计划,连队尾都遭到了爆炸的影响,南疆军受损,秦方域陷入苦战。
爆炸过后的大火被暴雨浇灭,虞生欢推开身上的石块,将谢珩川从废墟中拉了出来,可是她的头破了,鲜血流进了眼睛,看什么都是一片血色,手也用不上力了。
谢珩川嘴里却还念叨着那个词语,喋喋不休,像是魔咒一样萦绕在虞生欢耳边。
陀罗影早就被消灭了,为什么还有?除非是虞生欢带回来的那一包,那个香囊是落在了何处?为什么会出现在谢珩川身边?
虞生欢步步踉跄着后退,她站起来目光越过无数的残垣断壁,看到了满目疮痍的皇宫,还有死伤无数的百姓,他们哭喊着,残肢断臂落在眼前却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该出现在城外的炸药出现在了皇城,遗失已久的陀罗影被用在了谢珩川身上。
为什么?
虞生欢觉得身上好重,她跌坐在地上,什么也不敢去想,什么也不敢去看,谢珩川在废墟里挣扎,她也不敢去扶,只觉得身边有个人跑过,焦急地喊着哥哥,然后去搬谢珩川身边的石块。
虞生欢看见了谢昭玉,她在帮她哥哥逃出废墟,虞生欢这才如梦初醒上去帮忙,却被谢昭玉一把推开,绊倒在石块上,狠狠地跌在了地上。
漫天大雨之中,虞生欢看见谢昭玉的眼眶通红,衣衫褴褛浑身是血,雨掉在她脸上,肯定还掺着眼泪。
虞生欢茫然地坐在了地上,就那么看着谢昭玉。
“都是你!”谢昭玉控诉着,“都是你一意孤行!是你要用庄枫!不然爆炸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也是你带回来的陀罗影!要不然……要不然哥哥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谢昭玉抽泣着:“我虽然笨,却也知道你在宣郡利用了我,我没有计较,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留下陀罗影!父亲死于这种东西,难道你要用它也把哥哥害死吗?!”
毒性发作,谢珩川在雨中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大哭,像个疯子一样,嘴唇快速翕动,喊着陀罗影,什么也不管不顾甚至推开了谢昭玉,跑出了废墟,在满宫的惨状之中大笑,狂奔。
理智的弦在谢珩川的疯状之中彻底绷断,虞生欢也疯癫了一般,一个劲地后退,一个劲地说着:“我没有……”
“一直都是你!是你刚愎自用,是你不肯平息这一切,你知不知道为了你的报仇,那么多百姓丧命!姑母重病不起,这一切都化成了尘土!是你一定要苦苦相逼!”
虞生欢还是一脸茫然,像是不理解谢昭玉为什么会变得这般声厉色荏,透过眼中的血幕,她觉得谢昭玉也是那些声讨她的人,他们咄咄逼人,步步紧逼,要勒死虞生欢。
千声万声的哭嚎汇聚成了萦绕不去的一句话:
都是你的错。
她站起来,念叨着“不是这样的”,然后跑了出去,雨水一路把她的全部浇湿,她跑到了前线,看着残尸遍野,暴雨将血汇集成一条血河,她茫然地走着,什么都不知道,走入兵戈声中,却觉得谢昭玉的控诉和百姓的哭嚎终于停息了,好安静。
她看见南疆战旗在雨中愈发招摇,没有庄枫的炸药,没有她自以为是的筹谋,南疆军一样可以大获全胜。
这一切都是她在捣乱。
蓦然落入一个怀抱,她转动眼球,发现是秦明霜。
“霜霜,”虞生欢扯了扯嘴角,“我是不是很可笑。”
“怎么会呢?”秦明霜连雨伞都没打,就只身站在雨中的战场,孑然一身,抱住了虞生欢,“我的欢欢是世间最可爱的人呐。”
“是吗?”
背后有些冷,虞生欢只觉得有一柄利剑从后背捅进身躯,似乎搅碎了那颗心脏。
剑好冷,但是世界瞬间好安静,那些谴责的声音也瞬间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