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以后,丛文舒好像闲了下来,丛珩倒是每天忙的不见人影。
日头不错的一天下午,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喝茶,丛文舒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凳上,丛蔚懒懒散散靠在摇椅上,冷不丁看过去,两个人眯着眼的表情格外相似,就像父女俩似的。
他们之间不太熟悉,话题也是乏善可陈,好在两个人都不是那种没话说就尴尬的人,各干各的,也还算和谐。
“丛珩年纪这么小,为什么没去上学。”
丛文舒没想到丛蔚会问起丛珩,有些意外,端着茶杯晃了两下:“在陵州大学挂着名,做家族产业,先把脚跟站稳。”
丛蔚对这种观点不置可否,她自己也是个没上大学的,也没那资格去说别人,只是好奇而已。
裴寂早上出门前熬了红豆百合粥,温在炉子上。
丛蔚端了两碗出来。
丛文舒说她好福气。
实验室请了系里副教授来指导,副教授带着实验室去申请了“科技副总”,成功选上挂职到了一家中小型科技企业里,借着产学研的政策通道,拉来了两个科研项目,一个是工业细分市场里的蜂窝转轮核心硅材料,一个是锂电池的硅碳复合负极材料。
裴寂在实验室里挂了市场总监的名儿,近来天天在外面忙着开会谈生意。学校的课也要上,大三下学期,大四的毕业论文选题也开始申报了,好好一个人,忙的跟个陀螺似的,末了还得照顾丛蔚,整个人生生瘦了一圈,每天晚上回来洗完澡,给丛蔚讲故事讲了没两句,自己就睡着了,丛蔚也不吵他,就乖乖窝在他身边。
半夜里,他睡得迷迷糊糊,还跟有肌肉记忆一样,往旁边捞一捞,捞到了丛蔚就揽进怀里,没捞到就睁眼四处瞧,有时候还去厕所里找人。
丛蔚自己也忙了起来,丛文晏叫人从陵州把丛文晏小时候看的书和笔记全都运了过来,两大箱子,运进了书房,丛蔚才知道丛文晏原来学香道有多认真。
她从最基础的选香开始学,趁着丛文舒还在,日日请教,又谦虚又认真。
好在丛文晏在丛蔚小时候教过她不少东西,多少有点基础,加上她人聪明,于香道上还颇有些天分,丛文舒一点她就通,进步极快。
两个人近来都忙的脚不沾地,相处的时间很有限,几乎都在晚上,可丛蔚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心理在一天天地好起来,她没有太多时间开小差,偶尔思维走神,目光不管游移到屋里的哪个角落,都能想到裴寂,而每每想到裴寂,丛蔚的心里都是暖融融一片。
裴寂并没有因为忙和烦而对丛蔚失去耐心,他把她当成同学、朋友、女朋友,把她始终放在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上,和她分享学业和工作上的烦闷,诚恳地请求她的帮助,哪怕她帮不上什么,但就算是给他锤锤背,捏捏脸都是好的。
他把自己全部**在了丛蔚的面前,没有一星半点的遮掩。
给她需要的,全部的安全感。
而裴寂,永远可以在丛蔚那里得到最大的放松,她会耐心地听着,会认真地建议,会温柔地哄他,在她那里,他可以没有任何负担,还像十几岁时的少年一样,撒泼耍赖,幼稚撒娇,然后收获一颗糖。裴寂觉得所有的负面情绪,在丛蔚那里都自然消解了。
他们是这样,相互需要着。
丛蔚和丛文舒对坐着喝粥,粥里放了很多糖,丛蔚和裴寂都喜欢甜。
可丛文舒叔级人物,多年清淡饮食惯了,一口下去齁的不行。
赶紧抿了两口苦茶。
大门就是这时候被敲响的。
丛蔚去开门,发现站在门口的人是许邓岚。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门槛,许邓岚自嘲地笑了声:“不请我进去吗?”
丛蔚自认跟她并不熟,而且,还因为烟花事件,心里有几分疙瘩,毕竟当时,躲在墙后的人是她,而站在裴寂身边的人是许邓岚。
丛蔚往后退了一步:“请进。”
两个人过了垂花门,丛文舒已经回了房,石桌上还放着他泡的茶。
“坐吧。”
许邓岚坐在丛蔚对面,看她伸手放了个茶杯在自己面前。
她的左手上戴着一串多圈的小叶紫檀。
“其实我不想来找你,但是有些话我不知道该跟谁说,我觉得自己快憋死了。”许邓岚摸了摸茶杯的边沿,食指上沾了一点水,湿漉漉的。
丛蔚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只能以不变应万变:“那,你想说什么?”
她的声音是很柔和的声线,音调不高,却很软很细,说话的语速不快,温温吞吞,让人没由来的就会下意识放松。
许邓岚仔细地端详丛蔚,在明亮的天光里。
丛蔚也就由着她打量,自己喝着茶,老神在在,耐心地等着。
“我很喜欢裴寂,从大二他转到我们系来开始。”
“嗯。”
“所有人都说他有女朋友,可我不信,因为你从来没出现过,他也过得像个单身汉。”
“嗯。”
“见到你的时候,我在想,凭什么,你有哪里比我好吗?让他这样死心塌地。”
听到最后一句话,丛蔚的脸上浮出了一点笑:“我也不知道。”
“这几天,我脑子里一直在反复,高中学历、心理疾病患者、没有事业,好像一无所有,而我,名校高材生,竞赛我也参加过,保送研究生,所有人都羡慕我。可是,我羡慕你,你有裴寂。”
“所以,你只是想来我这里发泄你心里的不甘吗?”茶杯放到石桌上,发出“咔哒”一声响,丛蔚直直看过去,目光直视对方,阳光正好落在她的眼睛里,把一双眼瞳照出一片水色,清澈见底。
“我来之前,一直在想,我要劝你离开他。”许邓岚也不回避那双眼睛,“我想告诉你,你们不般配,不会有好下场。”
“可我知道,这不过是我心里恶毒的诅咒罢了。”
“我有什么资格劝你离开他,我又有什么资格插在你们中间。”
“在裴寂眼里,我大概连你院子里长的一根葡萄藤还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