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扶上床休息,把小绵羊放进她怀里。
裴寂大着胆子在她额角轻轻吻了一下,才开门出去。
丛蔚心里的荒原上像是下了一场久违的雨,湿润感一下就铺进了四肢百骸,她抱紧了怀里的小绵羊,脸颊在上面蹭了蹭。
——
一到前台,就碰上何万舟。
裴寂有些迫不及待地告诉他:“她让我进屋了,好像不怎么抵触了。”
何万舟一副全在掌握中的表情:“你在这儿陪了她一周,突然两天不在,她心里不安着呢,这会看到你回来了,会有一些反弹的情绪,压抑得越狠爆发得就越厉害,我估摸也就是这两天,她应该会见你了。”
“下一步,你要多鼓励她,往外走,接触一下别人,渐渐融入正常的生活。”
“怎么鼓励?”裴寂此刻简直就是热血上头,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抑郁症会放大心里的悲观情绪,会产生自厌、自卑的想法,她现在是完全没有一点点自信,不知道要怎么留住你,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资格留住你,什么都害怕失去,卑微到了极点。你多表扬她,多表白,多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情,慢慢重建她的自信。”
“她从小就很自卑,觉得是自己不好,所以才没有朋友,所以舒婧才对她越来越不好。后来是因为成绩好,而且当时你们班的氛围让她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是有用的,所以才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但是她现在跟你们比起来,就是一个高中肄业的人,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了,觉得自己就像个废物一样。”
裴寂是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的。
那个从来都在榜首的人,居然也会自卑。
刚飘起来的心,又沉了下去。
——
大年三十是要在临水过的。
裴寂想把丛蔚接到丛文晏买的房子里过年,一大早就去超市买了些过年用的东西,春联、灯笼、窗花等等,一大包,吭哧吭哧扛回了家。
许邓岚正在分析,裴寂有可能在城市的哪个地方,就在超市里看到了他。暗道一声缘分,悄摸地就跟了上去。
看到裴寂进小区,才惊觉,原来他们住得这么近,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她想着这个年,得把人拿下才行,等开学就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裴寂满心满眼都扑在要跟丛蔚一块过年上,压根没发现还有人跟踪他。
他把家里布置完了,又包了两袋儿饺子,做了点油炸圆子,买回来的新鲜鲈鱼就在水桶里游来游去。
小小的一个屋子,竟有了那么几分家的感觉。
电话打进来,是谢放。
“你又要那么多烟花干什么,还要搞到临水去,你当我哆啦A梦啊,任意门加百宝袋。”
“弄到没,赶紧的,一晃天都要黑了。”
“得,哥亲自给你压货,我马上下高速,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送过来。”
“今天过年,你怎么自己跑过来了,你不在跟你家父皇母后一起过吗?”
“别提了,早上刚吵一架,非要我出去相亲。晚上家里亲戚都来,也不缺我一个,这种年饭吃得我消化不良,以前还觉得没啥,现在是越来越不适。不跟你说了,我开车,你快点发定位我。”
挂了电话,裴寂立马就发了个定位过去,顺便问一句要不要帮他订个房间住,家里没地儿睡。
谢放说不用。
人到的时候,是八点。
天已经黑了。
从樊城过来,谢放穿了件大羽绒服,在临水热得全脱了,就一件羊绒衫,衬得两块胸肌尤其宏伟。
裴寂拉着谢放,两个人在小区门口找了块空地,正对着万舟诊所。
掐着时间,点了引线。
火星咬引线咬得飞快,然后“嘭”一声,小团的火球升空,裂出一朵火树银花。
谢放站在一边抽烟。
“用过的招式再去泡新的妞,不地道啊你。”
裴寂白了他一眼:“谁说是新的妞,我统共就一个女朋友,从来又没换过。”
这话说的,谢放掐着烟想了半天,嘴边漏了句“卧槽”。
“你找到她了?”
痴情感动天啊!
裴寂没搭腔,目光一直注视着诊所那边。
许久,有个姑娘站在路边叫人:“裴寂!”
两人看过去,许邓岚穿着一件黄色的短款羽绒服和一条呢子伞裙,站在马路牙子上冲裴寂招手,见人看过去了,一路小跑过来。
“好巧啊,我刚吃完年饭出来压马路,就看到有人放烟花,我还想是谁这么大胆子呢。你不知道放烟花要罚款啊。”
姑娘看裴寂那眼神太过**,谢放抽着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行情不错啊你。”
裴寂瞪了谢放一眼。
许邓岚看看谢放,又转过头去跟裴寂说话:“这是你朋友吗?介绍介绍呗。”
裴寂无法:“谢放,许邓岚。”
许邓岚自来熟地走到谢放面前,大大方方伸出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以后多多指教。”
谢放看看那只白嫩嫩的手,抽了口烟:“没啥好指教啊,流氓一个,您别嫌弃。”
许邓岚讨了个没趣,讪讪摸了摸鼻子,鼓着脸回到裴寂身边,跟他并排站着,仰头看烟花。
“真好看,要是以后每年过年都这样就好了。”
诊所的大门后,躲着两个人。
丛蔚盯着并排而立的一男一女,烟花五颜六色的光打在脸上,只显出一片惨白。
何万舟站在她身边:“知知,我知道走出来很难,但这个世上最耗不起的就是时间,如果你不能勇敢一点,你所拥有的,都会一点点被时间带走。你看,就算他一直等你,他的身边也会不断出现新的人,你只有自己努力到他身边,才能抓住你想要的。”
“我,什么都没有了。”
“只要你还是你,就足够珍贵了。”
就像身体受伤的人要复健一样,那个不断站起来摔倒站起来摔倒的过程,是必经之路,谁也帮不了。
心理受伤的人也是一样,在备受折磨和痛苦的一次次复健里,不断修补残缺的自己,把自己重新粘合起来,这不容易,但这是她自己必须一个人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