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轻月本是不想听纪千雅要说什么的。
可她脚下不受控,鬼使神差地就回过了头。
她冷冷看着纪千雅,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纪千雅上前一步,犹豫了半晌,“我们、坐下来说吧?”
吴轻月找了个稍微看着干净点儿的草垛,一屁股坐下,继续冷眼看着纪千雅。
“千千……”杭毅拽了一下纪千雅的衣袖。
纪千雅铁了心,甩开了杭毅的手,坐到了吴轻月对面。
她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确实是骗了你,但绝非有意,也不是出自本心的。”
“鸩羽不是一个普通的民间组织,若一开始我们就和盘托出自己的身份,危险的只会是鸩羽。”
“吴姑娘,原谅我们的自私,可人总是习惯自保的不是吗?”
“鸩羽收留可怜人,关照可怜人,组织里大多都是非机械师出身却使用着机关武器的平民、入了贱籍的奴隶,甚至还有女人,因着这层原因,早已上了朝廷重点‘关照’的名单,过早暴露自己的身份,对我们是没有好处的。”
吴轻月生在月渠镇,长在月渠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去过集市上,自然不知道鸩羽竟然是这样一个威名赫赫被朝廷特殊“关照”的组织,她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可鸩羽在玄烛城,乃至整个夜照的每一间府衙,都是“大名鼎鼎”。
纪千雅告诉吴轻月,组织越做越大,让越来越多的平民、贱奴和女人使用了武器和机关,本就违背了夜照的治国初心,打破了潜移默化的阶级划分,所以鸩羽逐渐从一个明面上的组织,转为了地下,暗中继续收留着无家可归的可怜之人。
“一年前,家主在集市上买到了姑娘你制作的小竹鸟,对你的手艺赞叹不已,他深信姑娘你是可以让鸩羽变得更好的人,故而四处打听你的下落,我们只有杭毅一个机械师,机关的制造实在跟不上家主的想法,他想要个得力的帮手很久了。”
纪千雅说,“你以为家主没有想过说实话吗?可鸩羽这样一个地方,它不光明,不磊落,是一群被抛弃的人报团取暖的地方,而姑娘你,世家出身,天真单纯,家主怕你不愿意帮我们。他本想着让你帮助了我们后,就送你回家的,没想到我们还是被海之门的人盯上了,彻底败露了自己。”
“姑娘,我用我的性命向你起誓,家主当日是从海之门将你救下的,骗你说杭毅死了,也只是怕节外生枝,并没有再构陷多余的圈套给你。”
杭毅听着听着就发现纪千雅越说越变味儿了。
在她的口中,被誉为夜照第一暗杀组织的鸩羽和夜照第一大恶人的蒋默,反而是那个被朝廷迫害、上赶着被喊打喊杀的小可怜,而他们这群“倾危之士”,也个顶个的变成了无辜单纯的“见弃于人”。
她没有告诉吴轻月舆图上埋藏的宝物是一件让海之门大统领韩杨都魂牵梦萦的国之重器;没有告诉吴轻月鸩羽如今是能和朝廷抗衡的最大暗杀组织;也没有告诉吴轻月,蒋默是韩杨心头最大的刺,皇帝李元还曾在韩杨的挑唆下,下令通缉过蒋默,他的人头价值黄金万两。
这些纪千雅通通没有说。
可又不能说她对吴轻月再度撒谎了。
毕竟在纪千雅心中,真的觉得鸩羽是最好的家,而蒋默是最仁爱善良的家主。
若鸩羽内各个都是仇恨朝廷的恶徒,纪千雅就是最恨的那一个。
也是被迫害得最严重的那一个。
要怎么跟一个刚刚及笄的少女说这些事呢?
毕竟她是夜照塔尖的少数人,毕竟她那么天真单纯。
换成杭毅也说不出口。
夜照再不好,在塔尖的吴轻月,也是觉得它好的,她是利益既得者,总不能揪着这个利益既得者,对她说,加入我们颠覆朝廷吧!
鸩羽的这群人,时刻想的都是推翻李元和韩杨万恶的统治。
这本就是夏虫不可语冰的事。
没法说,说不通,还不如让吴轻月帮着他们找到了那东西后,彼此再也不见分道扬镳。
他们本就殊途不可同归。
杭毅在心中叹了口气。
听完纪千雅的话,吴轻月半信半疑,“你们还让我怎么再相信你们?”
“吴姑娘不用相信,只要说的是实话,就不怕被质疑,”纪千雅说,“若你执意要走,就等家主醒来,亲自跟他说,好吗?毕竟你是家主请来的贵客,我们万不敢随意让你离开,拜托了。”
纪千雅觉得,就算吴轻月不相信她说的话,只要她最后这么求吴轻月,她也会留下来等蒋默醒来的。
只要蒋默醒来,还能见到吴轻月,杭毅就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