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地抬起眼,看了一眼上座的皇上。
齐嘉冲着李德全一抬下巴,李德全便心明眼亮地下了台阶,将地上的账册捡了起来,还宝贝地拍拍尘土,收在了怀里。
端王放下心来。
细节暴露一切,皇上若是知道真相,又怎会把这本破账册当宝贝。想来,不过是为了防人口舌,做戏罢了。
冕旒底下,齐嘉眼底迅速闪过一抹笑意。
“众爱卿都默然不语,看来也是同朕一般为难。既然如此,朕方才想了一个主意,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有大臣抬起头来。
齐嘉接着道:“此次,袁爱卿弹劾了两人,除了端王之外,还有江北河道总督姜月。可姜月目前在晋地上任,不能回京自证清白,属实不公平。既然如此,朕作为一国之主,便要将这碗水端平了。”
“众卿听旨,着礼部尚书魏光正,暂兼刑部左侍郎,彻查永定河贪污一案,十日为期。御史袁可立从旁协理。此案调查期间,姜月仍任原职,待案件水落石出后再行处置。”
旨意一下,满朝哗然。
齐嘉却视若无睹,挥一挥衣袖,起身施施然走了。
李德全匆忙扔下一句“退朝”,跟在皇上屁股后面一同溜了。
群臣情绪激昂,站在乾清门前议论纷纷,迟迟不肯散去。
自然是要恼的,皇上嘴上说要把一碗水端平,实际上都歪到姥姥家去了。
谁人不知,礼部尚书魏光正,正是端王的外祖父。外祖父查外孙,能查出什么来。
皇上摆明了就是偏袒。
御史们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纷纷为袁可立鸣不平。
袁可立却无心搭理这些事后诸葛亮,只觉得皇上方才的旨意甚是奇怪。
皇上为何要将魏尚书扯进来,难道……是要一网打尽?
也不像啊,魏尚书可是出了名的廉洁正直。
袁御史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明白,只好挠挠头走了。
左相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
这傻子,尽被人当枪使,若不是皇上护着,早不知死了几回了。
说起来,他也算有福之人,生的儿子全然不像他。他那幺子,外派不过数载,便已颇有政绩。
思及京官外派,左相不禁想起了自家的一滩烂事。
清儿下了懿旨,让长嫂跟着英儿去晋地上任。她原本死活不肯跟着去,怎料以前的那点子破事竟被有心人知道了,在城中传得满城风雨,简直丢尽了向家的脸。她便是不去晋地,在京都呆不下了。
左相头疼地扶了扶额,也赶紧跟着走了。
午门外的马车里,端王和魏光正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半晌,端王率先打破沉默,“阿公,皇上的意思,您可看明白了?”
魏光正长长地抒出一口气,叹道:“王爷,此事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您可还坚持按原计划行事?”
“阿公,本王暗中观察过了,皇上并不知道此事是个圈套。他此番如此偏袒于我,可能只是怕遭人口舌。大皇兄已然是个废人,他真正的兄弟,只有本王一人。
“若是他公然对本王下手,史官可不会轻易放过他。他那么孤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史书上有他的污点。”
魏光正点点头,“王爷此言不无道理。那王爷,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阿公莫要心急,今日上朝之前,本王便已命齐鸣在京中散播消息,就说勤政爱民的贤王遭奸人诬陷,不日将身陷囹圄。
“待谣言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阿公你再拿出证据,恢复本王一身清白。到时候,皇上便是想算前账,也得看黎民百姓、朝廷百官答不答应。”
“王爷高明,那老臣……”
“王爷,齐鸣回来了。”
马车外,车夫的声音低低响起。
端王面上一喜,“齐鸣,事情可办妥了?”
外头,齐鸣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主子,依照您的吩咐,属下等在京中各处散播流言。只是……”
“只是什么?”再生波澜,端王立时冷下了脸。
“只是,如今京中正有流言散布,家家户户都津津乐道。属下等散布的流言,不够有吸引力。”
端王和魏光正对视一眼,奇道:“什么流言?”
“就是……就是向家大夫人的流言。据说,向家大夫人不过是安国公府一个舞娘的女儿,竟冒充了嫡女嫁到了向府。
“此谣言一出,京中与安国公府结亲的权贵都开始查证,发现自家娶的也是妾生女,都羞恼不已,已经有好几家闹到国公府去了。”
端王一口气堵在胸前。
这些草包,真是岂有此理!
他一个亲王的八卦,难道不比一个寡妇的流言更有吸引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