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嘉耐着性子喝了口茶,又沉吟了一会,才道:“袁爱卿,敢不敢跟朕打个赌?”
袁可立眼巴巴地瞧着,“臣愿闻其详。”
“好,你可听好了。”
齐嘉招手让他靠近,在他耳边道:“明日在朝堂上,朕会准你彻查此事,十日为期。但是,朕打赌,你不仅查不到人家贪污的罪证,而且,还会把自己搭上。袁爱卿,你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袁可立摇了摇头,“皇上,弹劾罪臣是微臣的本分,为了国家社稷,微臣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鱼肉百姓的官员。所以,此事即便是个圈套,微臣也一定要一查到底。”
“好,很好!”
齐嘉赞叹地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咱就说定了。袁爱卿大可放心,你身后的人,是朕。不管最后是输是赢,朕都不会让你吃亏的。”
“微臣谢皇上恩典!”
他心事重重地退了下去,齐嘉端着盖碗,透过槛窗,若有所思地盯着他高大的背影。
李德全候在一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小心地道:“皇上,您既然怀疑是个圈套,为何还要让袁御史去查呢?”
齐嘉笑了笑,顺手将盖碗递给他。
“那人费了这么多心思,要的便是请君入瓮。朕若是不入,他必然是不肯的。与其逼得他不择手段、横生枝节,朕何不如了他的心愿,瞧瞧这戏本子,他到底要怎么唱。”
李德全啧啧有声,“皇上英明,那等乱臣贼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齐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又别过了头。
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是步步为营、早有预谋。此事不过是个诱饵,二皇兄的大招还没出呢。
二皇兄倒是很聪明,知道小康子的证词对他不利,索性先下手为强,先自己抹黑了自己。
人性是个很奇妙的东西,误会一个人时,他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但误会一旦被澄清,那些过往的错事,也会随之一并洗白。
平反一事,带来的不仅仅是清白,更是人们作为补偿、不假思索的信任。
若他没有猜错,二皇兄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一旦查证,袁可立告其贪污一事纯属子虚乌有,朝野内外必定对二皇兄满怀同情,和信任。届时,皇后中毒一事,便是有小康子的证词,他也没办法追究了。
因为只要他一提及此事,二皇兄便会借机造势。那些多疑的朝臣,就会怀疑是他这个皇上不念手足之情,蓄意陷害胞兄,一计不成,再生二计。
毕竟,袁可立可是御前之人,这弹劾之事,说是他指使的也不是说不过去。到时候,便是他说不清了。
这样聪明的对手,真是让人头疼……又兴奋。
齐嘉扶着窗棂,低低地笑出声来。
李德全刚要开口,却眼尖地瞟见外头的身影。
“皇上,顾统领来了。”
齐嘉扭头看过去。
顾听穿着一身民间的男子服饰,径直进了殿,“属下见过主上。”
齐嘉心情颇好地道:“免礼。你这身,倒是俊俏得很。刚回来么?”
顾听依然面无表情,“主上英明,正是。”
李德全知机地退了出去,顺便关上了殿门。
齐嘉大马金刀地坐在软榻上,目光灼灼地看向他,“说吧,查得怎么样了?”
“回主上,属下潜入潘家银楼查过了,银楼里没有账册。钱良钱大人之前探得的消息,是假消息,是故意放出来混淆视听的。
“属下让人暗中监视着端王府,端王与潘家并无来往,因此,账本大概也不在端王府中。属下猜测,端王府内有通往城外的密道,端王在城外有秘密处所,账本应该藏在那里。
“属下认为,小康子的娘应该也藏在那秘密处所附近,只要找到小康子的娘,就有机会找到端王的老窝。”
齐嘉点点头,又道:“那典狱长鲁造呢,他可有办法找到小康子的娘?”
“依据街坊邻居的描绘,属下已绘出小康子娘的相貌,交给了鲁造。他害怕家人被连累,倒是很听话。
“属下让叁号暗中跟着他,发现他先是在城中转了几日,这几日又在京郊东北二十里处转圈圈。叁号瞧着,他之所以迟疑不前,像是在忌惮什么。”
齐嘉道:“东北二十里处,可有村庄?”
“有,但属下等查过了,都十分稀松平常。有一处村庄里,有潘家的宅子,圈了好大一片地。那宅子偏北,典狱长却一直往东去,看起来没什么关系。属下会找个机会去那宅子中探探,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
齐嘉若有所思,“端王心思缜密,他的老窝,必定是龙潭虎穴。此事不急在一时,你们行事千万要小心。”
顾听难得地变了脸色。
做暗卫久了,五感较常人敏锐数倍。那京郊东北处,他甫一接近,便本能觉得危险。只是暗卫脑中,可没有“怕”之一字,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让他心痒痒。
齐嘉见他面色有异,奇道:“怎么了?”
顾听回过神来,“谢主上体恤,兄弟们自当小心。”
齐嘉只当他是累了,笑道:“下去歇着吧。”
顾听又一拜,这才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