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宣室殿西偏殿里,紫檀桌上摆满了早膳。
八宝馒头、海清卷子、芝麻烧饼、奶皮烧饼、白馓子、糖馓子、芝麻象眼减煠……主食应有尽有,还有琳琅满目的点心和小菜,佐以清淡的汤食。
齐嘉正专心用着一个奶皮烧饼,李德全侍膳,德顺候在一旁。
一个小太监进门,闪躲着跟德顺耳语了两句。
李德全不着痕迹地瞟过去,德顺那厮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齐嘉放下筷子,“怎么了?”
德顺忙道:“皇上,外头……魏常在求见。”
“她?!”齐嘉脸色沉了下来,“胆子倒是大得很,朕还没跟她算账,她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李德全心说这魏常在动作倒挺快,便道:“皇上,奴才有事要禀。”
齐嘉点了点头。
“皇上,奴才方才得到消息,还没来得及跟您说。今晨,咸福宫的宫女平儿和太监何海对食被人发现,魏常在当即就命人乱棍打死了。”
好个杀人灭口、死无对证。
齐嘉擦了擦手,将手巾往桌上一掷,站起身来。
“走,去瞧瞧,她能翻出个什么花样儿。”
宣室殿门口,魏常在一身素白,脂粉未施,正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德顺出得门来,“魏常在,皇上有请。”
齐嘉正坐在东偏殿的软榻上等她。
德顺掀开帘子,露出后面的纤弱身影,李德全登时觉得眼前一亮。
她倒是明白“女要俏、一身孝”的精髓,这般娇娇怯怯的,哪是来请罪,分明是来邀宠的。
可惜了,皇上审美跟旁人不大一样,就喜欢那颜色鲜亮、艳光四射的打扮。想起皇上当初作主给皇后娘娘做的那几身衣裳,他就想笑。
他捂了捂嘴,幸灾乐祸地往旁边瞧了眼,果然皇上正兀自品茗,白眼都不曾赏一个。
魏常在杏腮垂泪,低首行至榻前,“扑通”一声跪下。
“皇上,妾身特来请罪,请皇上责罚。”
齐嘉懒懒抬眼,瞧见她一身打扮,眉头深深皱起。
“谁准你穿成这样的,是在咒朕么?”
魏常在一愣,原本准备好的台词咽了下去,“皇上,妾身……妾身戴罪之身,不敢穿金带银。”
“戴罪之身就穿得素净些,若是真想披麻戴孝,朕就赐死魏尚书,了了你的心愿。”
齐嘉将盖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吓得她浑身一哆嗦。
“皇上恕罪,妾身再也不敢了,回去就将这身衣裳扔掉。”
“滚。”
魏常在如蒙大赦,刚要爬起身,突然反过神来,又跪了下去。
齐嘉斜眼看她,“怎么,还真想让朕赐死你祖父啊,你还真孝顺。”
魏常在硬着头皮,一动不动。
“皇上,妾身今日是前来请罪的,不领责罚,妾身没脸回去。”
“责罚?你想让朕怎么罚你啊?”
小康子果然什么都招了,否则皇上也不会一句不问,就认定她有罪。幸好自己当机立断。
魏常在心下暗自庆幸,面上却扑簌簌落下两行热泪。
“妾身管束不好宫人,令皇上蒙羞,皇上怎么罚妾身都行。”
“管束不好宫人?!你倒是很会四两拨千斤。”
“皇上此言何意,妾身不明白。”
她抬起头,水眸中透出迷惘之色,樱唇因惊讶微微张开。
李德全暗道好演技,若不是赵冼向皇上禀告时,他也在场,今日怕要被这小女子糊弄了去。
“不明白不要紧,总有一天,朕会让你明白的。”
齐嘉邪肆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站起身来。
“传朕旨意,魏常在驭下不严,祸乱宫闱,罚一年奉银。”
“还有,这身衣裳实在太碍眼了,找两个人把她扒了,寻身太监的行头换上,送回咸福宫去吧。”
“对了,”他转头盯着李德全,一字一句道:“你亲自去送。”
李德全眼珠一转,勾起了嘴角,“奴才遵旨。”
“皇上,您不能这么对妾身。求求您,让妾身自己换吧。皇上,皇上……”
魏常在猛地回过神来,顿时慌乱不已,伸手便去扯那明黄的袍角。
齐嘉早有准备,轻轻巧巧地躲开去,径直走了。
李德全俯下身,“魏常在,奴才们都是些粗人,手脚难免笨重些,要是弄疼了,您多担待。您可瞧好了,这儿是宣室殿,待会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您得自己掂量着。
“您放心,一会儿换好了,奴才亲自送您回去,这是多大的尊荣啊,代表皇上心里有您呐。”
魏常在睁着大大的眼睛,惊慌地瘫坐在地上,一边摇头一边流着泪往后退。
李德全不为所动,抬了抬下巴,几个小太监一拥而上。
“走开,你们……”
她被人摁住了手脚,登时动弹不得,小太监的手并不安分,到处乱掐。她惊慌地直喘气,想要高声呼救,方才李德全的话却突然在耳边响起。
对啊,这里是宣室殿,若是她敢叫出声来,不出半个时辰,整个后宫都会知道她被几个下贱的太监给轻薄了,让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万一,万一再传到前朝,表哥知道了……不行,表哥不能知道,她不能出声。只要她不出声,就没有人会知道。
宣室殿门口,太监宫女红着脸面面相觑。
里头断断续续传来女子忍耐的闷哼声,不时夹杂着布料被撕碎的声音,实在是惹人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