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嘉脚步迅疾地从长乐宫出来,径直上了御辇,一言不发。
李德全张了张嘴,终究不敢掺言太后跟皇上的家事,只高声唱喏:“皇上起驾——”
西六宫中,长乐宫在前,永安宫在后,二宫隔着一条筒子夹道,斜斜相望。
御辇吱吱呀呀上了夹道,李德全瞧得真真儿的,方才转角的一刹那,皇上看向永安宫的那一眼,悠长又落寞。只一瞬,便掩于眸底消失不见。
他急忙勾了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永安宫里,向清欢紧紧地攥着一张薄薄的信纸,长长的护甲戳在手腕上,留下红红的印子。
家门不幸,尽出了些混账东西!若不是父亲来信,她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祖父死性不改,当初在向府时便处处算计她,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连陷害她的事也敢做了!
好在父亲没昏了头,断尾求生,及时向皇上保下了她。否则,她此刻,怕是已经被打发到那长年不见天日的冷宫里头了。没了她,向家,更是别想翻身了!
这个蠢钝如猪的老匹夫,她恨不得……
“哼。”突然想起信上的内容,她心思一动,蓦地笑出声来。
方才父亲在信中说,伯父已经死在了北庭,沈玉也在沈府中被害,现下只剩下一口气。父亲怀疑下一个要遭殃的便是祖父,让她帮忙在宫中打探消息,务必留下祖父一命。
说甚么打探消息,无非就是让她去跟皇上求情的托辞。看来是伯父的死,让父亲好容易硬起来的心肠又软和了下来。
向清欢眯起眼睛,几乎能透过重重宫墙,看到向府中父亲懊悔哀伤的模样。
她弯了弯嘴角,这么多年,她一忍再忍,结果差点害得自己性命不保。父亲被孝道绑架,无法置自己的生父于不顾,她无话可说。可是,要她出手救一个当初磋磨阿娘、如今又来害她的老匹夫,却是万万不能。
至于皇上,她倒觉得,伯父的死,未必就是皇上的手笔。
一则,她跟顾听打过交道,暗卫的本事不是一般刺客杀手可相比的。暗卫一旦出手,死的怎会只是伯父。皇上心思缜密,若是要斩草除根,必会将伯父一家尽数屠戮,难道要留着他的儿子回来报仇不成。
二则,皇上若真的要对祖父下手,又为何要将伯父和沈玉的消息透露出去。这种事情闹大了,对皇上可没有半点好处。若她与皇上易地而处,必定要将他们二人一死一伤的消息紧紧捂住,以防朝野动**。
而且,皇上将消息透露给父亲,还有可能救祖父一命。皇上为何如此做,难道是为了……
向清欢脑海中灵光一闪,心突然跳得厉害,却又有点不可置信。
她看了一眼侍候在一旁的碧玉,努力压下两颊的高热,才淡淡道:“碧玉,钱良那日来此,可曾说过什么?”
碧玉好生回想了一番,“娘娘,钱大人只说来跟您禀报案情进展,旁的没说什么。不过……”
碧玉有些迟疑。
“不过什么?但说无妨。”
“娘娘,其实奴婢没什么证据,只是猜测。若是奴婢说错了,您可不能怪罪。”
向清欢点点头。
碧玉放下心来,“娘娘,奴婢觉得,那日钱大人的胆子,似乎格外大。您是知道的,他那人最是油滑,平日里最会伏低作小了。可那日竟敢拿眼睨着奴婢,还说什么‘有机会的话,下次再来跟您禀事’,反正……反正奇怪的很。”
向清欢哂笑,悠悠地道:“你是想说,你作为本宫的眼前人,钱良不敬重你,便是不敬重本宫,对也不对?”
碧玉嘿嘿笑了两声,“娘娘英明,打狗还要看主人呐,奴婢虽然没有证据,可想起钱良那日的眼神就来气。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永安宫如此张狂?!”
“他不是吃熊心豹子胆了,”向清欢将手里的信递给她,“你瞧瞧这个。”
“这是……老爷给您的家书。”碧玉狐疑地接过,将皱皱巴巴的信纸展开一瞧,顿时花容失色。
“娘娘,老爷他……老太爷他……大老爷他……”
半晌,碧玉才捋顺了舌头,“娘娘恕罪,奴婢是个废物,天天在六宫走动,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都打听不到。怪不得钱良那日如此张狂,他是廿四来的,那时向府正遭难,皇上廿五才下旨让老爷官复原职。”
“哼,傻乎乎的,不是你打听不到,是有人故意不让你知道。”
“娘娘,您是说……”碧玉指了指宣室殿的方向。
见皇后默认了,碧玉困惑地挠挠头,“娘娘,皇上有心瞒着您,却到底也没对您怎样。您说……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啊?”
“本宫也不知道,不过,想要知道也不难。谜底,便在钱良身上。”
向清欢冲她一笑,招手让她靠近,小声嘱咐这般那般。
不多时,碧玉袅袅婷婷地出现在壬右门。守门的侍卫见是她,皆恭敬地称呼了句“碧玉姑娘”。
可碧玉姑娘却无心与他们攀谈,只来来回回在地上逡巡,好像在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