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官员七嘴八舌地抱怨了一通,却瞧见沈大人闭目敛气,一副心无杂物的入定之态,不由得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堂中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众人正心慌之际,沈玉淡淡地开了口:“诸位大人怎么不言语了,老夫听着呢。”
一阵穿堂风正巧路过,钻入桌子凳椅间卷了个卷儿,撩起大人们的袍角,又忽地消失不见。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如何作答。
沈玉叹了口气,“多年来,承蒙诸位大人抬举,在朝堂上以老夫、以沈家马首是瞻。在此,老夫谢过诸位大人的抬爱。”
“大人,您这是……”徐侍郎惊呼出声,心下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沈玉仿佛没听到般,自顾自道:“如今,老夫已年近花甲,不过一糊涂老朽,实在担不起诸位大人的厚望。诸位大人还是请回吧,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尚书大人!”
“恩师!”
……
众人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尚书大人此言,竟是要与让他们齐齐断绝来往么?!
沈玉置若罔闻,他低垂着眉眼,撑着椅子的扶手站起身来,朝众人郑重一揖,便抄着手步履蹒跚地往后院而去。
有人试图阻拦,却被沈家的护院拦下,只得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尚书大人消失在视野中。
“徐大人,这可怎么办啊?”“尚书大人可是在怪罪我等……”……
徐侍郎两厢为难之际,身后突地有个声音响起。
“这是怎么了?”
众人回头,眼中顿时有了亮光,“沈侍郎!沈侍郎,您来得正好,咱们正需要您这个主心骨呐。”
面对着众人殷切的目光,沈成胸中激**,却连连摆手,“诸位同僚折煞沈某了,沈某区区一个侍郎,怎做得了大家的主心骨呢,不可不可。”
“欸,沈侍郎此言差矣,您是沈府的二老爷,尚书大人的亲弟弟。谁人不知,您与尚书大人兄弟情深。尚书大人不知为何恼了咱们,还望沈侍郎能替咱们多多美言几句哇。”
“对对对,朝廷少不了尚书大人,还望沈侍郎能多多规劝……”……
沈成躬身一揖,道:“沈某虽是沈家人,却只是庶子,万万不敢越俎代庖。不过诸位大人请放心,沈某决不会坐视不管。诸位大人且安心回府,沈某定会好好劝导长兄,必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众人相视一眼,松了口气,齐齐还礼道:“如此,便有劳沈侍郎了。”
众人拜别,沈府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沈成将下人都遣走,慢悠悠踱进空寂的正堂。
正堂的主位上,那把金丝楠木溜光水滑的太师椅此刻正与他两两相望。
这个位置,历来属于沈家家主。
沈成抬起手,指尖在椅子上寸寸流连,最终却还是没有坐下去。
不急,快了,就差最后一步了。
他闭上眼,掩下兴奋的眸光,嘴角极缓地勾起一个险险的弧度。
……
谁也没想到,沈玉竟真的上书辞官。
齐嘉看到奏折时,竟愣了会神。
这位舅父历来难缠,此番虽然抓到了他的把柄,却也没奢望能一朝将他拉下马来。
毕竟,拔出萝卜带出泥,母后的娘家,他再不情愿,也不能完全不顾及。沈玉就是仗着这一点,才在朝中作威作福这么多年。
按照他对沈玉的了解,今次受了他威胁,应该去长乐宫哭闹一番才是。今日这番愿赌服输的大丈夫作派,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难不成,这厮想以退为进?
齐嘉略一沉吟,道:“把顾听叫进来。”
顾听受召进殿,刚要行礼,却听得皇上道:“免了,近日沈玉可有何动作?”
“回主上,近日沈尚书闭门谢客,朝中多位大臣前去拜会,都吃了闭门羹。沈府的管家前日已去往余杭,据说是去整饬多年空置的沈家老宅。”
一旦出了京,想要回来是难上加难。这个道理,沈玉不会不懂。难道,真的是如他所说,是“老病不堪厘务,欲倦鸟归巢”了。
“继续派人盯着沈府,莫要惊动他们,有事及时汇报。”
“属下遵命。”
与此同时,梨花苑的春风阁中,数位朝中官员正眼巴巴地将沈成看着。
这位沈家的庶子,他们往常从来不放在眼里,只是碍于沈尚书的缘故,面上对他保有两分恭敬。
眼下,沈尚书避而不见,他却成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沈侍郎,您之前不是说,会好好规劝尚书大人吗?这好端端的,怎么说辞官便辞了呢?”
“就是啊,沈侍郎,我等为沈家卖命这么多年,您可得给咱们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