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情分(2 / 2)

那公公见状,笑道:“左相果然机智过人。皇上说了,为人子女的,总躲不过一个孝字,也不想为难您。”他停顿了下,悄声道:“命可以留下,其他的,您懂得。”

左相撩起袍子跪下,朗声道:“臣向士璧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公公笑了笑,静悄悄地来,又带人静悄悄地走了。

左相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

向荣上前扶他,“相爷,他们走远了,起来吧。”

左相却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去找处庄子,离邺城越远越好,等天一黑,悄悄把老太爷送出城。快去!”

向荣一脸懵,“相爷,老太爷这几日连气带吓,身子骨已大不如前。这要是送到庄子上去……”

左相怒道:“他要是不去庄子上,也就这几日活头了。”

向荣想起方才那公公古怪的表现,脚底便生出一股凉气,他惶然道:“奴才愚笨,立刻就去安排。”

左相站起身来,掸了下袍子上的土,眼睛却直盯着袍子上的褶子出神。

今晨的圣旨上,皇上表面上未对长兄多加苛责。若他没猜错,实际上,从旁协理不过是个借口,好将长兄顺理成章地扣押在北庭。皇上为何要让长兄留在北庭,而不是回京受审呢。算了,如今这些事情,与他又有何干呢。

左相自嘲地笑笑,转身回屋去了。

与此同时,沈府正堂宾客满座,朝中大员的大半聚集在此。

宾客虽多,堂上却寂寂,只有饮茶间盖碗相碰的清脆瓷声不时响起。

众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起瞧瞧主位上只管低头喝茶半声不吭的沈玉沈大人,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户部徐侍郎见众人又都望向了自己,脸顿时烧了起来。他平日以尚书大人马首是瞻,尚书大人也最为器重他,可此次之事,他属实半点不知啊。

顶不住众人的眼神攻势,他清清嗓子,对着沈玉抱拳行礼,才道:“尚书大人,我等奉大人之命,历来在朝堂上力保向士雍节度使之职。此番,您突然改了主意,为何也不知会咱们一声?皇上这么轻易就罢了节度使,那咱们之前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就是,也不说一声……”

“这不是前功尽弃吗?”

“……”

耳边吵闹不已,沈玉闭了闭眼,手上的盖碗被攥得咯咯响,好容易才咽下一口闷气。

那日,皇上让吏部准备徐渭前往北庭上任的大印和上任文书。吏部尚书受他驱使,自然第一时间将消息透露给了他。

他刚想联络朝中各位大臣上书反对此事,没想到,上书的前一晚,他只不过去了趟茅厕,回来后,书房的桌案上,便多了厚厚的一沓纸。

他翻开一看,上面详细记载了这些年来,向士雍与他的私下往来,一笔笔、一件件记得清清楚楚,连向士雍每次给他送了多少东西,价值几何都依据市价,算得明明白白。

诚然这些东西并非都落在他的手里,大半都是私下分给了京官们。可是,有了这些证据,言官便可弹劾他私下收受贿赂、暗中收买官员、与边将结党营私……

这一桩桩罪名,便是要不了他的命,也能让他脱层皮了。

他吓得脑袋发懵,反过神来,赶紧去找那日向老太爷给他的亲笔信。

原本他有事外出,将那封信匆匆夹在手边沈府的账册中。如今再寻,果然不见了。

他翻箱倒柜一通翻找,最后却不得不接受信早已被影卫搜走的事实。

只有皇上的影卫,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沈府,将他的信盗走,又将他的犯罪证据放进来。

他哆嗦着翻了翻凭空出现的那沓纸,都是抄本,可见正本,还在皇上手里。皇上此举,就是要警告他,此次只要他敢轻举妄动,就能将他与向士雍一网打尽。

为了自保,他不得不默许吏部听从皇命,也未将皇上将罢免节度使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一位朝臣。直到今日,圣旨一下,满朝哗然。

沈玉睁开眼,环视一圈在座的朝臣。

京官清贫,京中又人才济济,升迁困难。朝臣们依附他,有的是为了银子,有的是因为野心,有的更是贪心不足,高官厚禄、娇妻美婢,统统都要收入囊中。

过去,父亲在世时,沈家德高望重,后来又有皇后加持,在朝中风头无两。他禁不住财帛的**,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还差点连累得父亲晚节不保。

如今,父亲不在了,妹妹成了当朝太后,他一直想重振沈家当年威望。可新皇对他这个舅舅隔阂有余,忌惮更足,每每上朝,他都能感觉到皇上看向自己的眼神,掺杂着一丝丝嫌恶。

皇上明明血气方刚,偏偏又老谋深算,让他屡算不中,颜面尽失。朝臣们表面上对他恭敬有加,其实背地里的闲言碎语,一直都没有少过。为了维持表面的威望,他与向家父子合作,不仅逼着皇上娶了向清欢,还与向士雍合谋,受他钱财,替他在京中打点各路官员。

沈玉叹了一口气,此次皇上只是警告他,没有将他拿下,想必是看在太后的情面上。想来,这是这位皇上外甥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也罢,一代新人换旧人,当年父亲才高八斗,不也得审时度势、辞官归隐。他这个不得圣心的国舅爷,似乎……也该让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