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府。
左相一进门,便瞧见夫人独立于院中的凉亭,正背对着他。桌上也没摆日常惯用的茶水和瓜果,显然是放心不下,专门在这里等他。
“夫人。”左相说着,挑起袍摆朝凉亭行去。
丫鬟耳尖,转过头喜道:“夫人,是老爷,老爷回来了。”
向夫人转过身,一眼便瞧见踽踽独行的左相,目光胶着在他身上,细细瞅着,生怕落下点什么。发现他除了额头红肿外并无其他的伤痕,才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左相进了凉亭,上前握住向夫人的手,二人四目相视。旁边的人对视一眼,都悄悄退了下去。
近看,他头上的伤痕愈加触目惊心,向夫人泪盈于睫,不用问也知道这伤口是怎么来的。
她别过头,悄悄将泪水拭去,复抬起头笑道:“夫君回来了便好,我让向荣准备了你最喜欢的秋露白。”
夫妻几十载,左相焉不知枕边人的性情,也不说破,只将她揽在怀中,轻声安抚道:“夫人莫要忧心,没事了。皇上并未多加苛责,只是让为夫闭门思过。”
向夫人应了一声,将头埋进他怀里,迟疑了下,才闷闷地道:“夫君,那父亲和大伯怎么办?”
左相握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生死各安天命,咱们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也做了。我总不能,由着他们祸害你们。文儿的仕途才刚开始,清儿又是为了这个家才进的宫,整日困在那高墙中不得自由。我这个做爹的,本来就心存愧疚,此番又险些害了她。”
向夫人目露不忍,道:“夫君莫要自责了,此事与你无干,想来清儿也不会怪你的。”
闻言,左相沉默了几息,犹豫道:“夫人,此事的真相……我并未告知清儿。”
向夫人惊讶地看着他,“夫君,你这是……”
“夫人莫急,先听为夫解释。”
左相将她牵至石凳旁,二人坐下,才接着道:“为夫瞧着,皇上对清儿似是有两分情意。此番能轻易放过我,或许不仅仅因为那本账册。今日在宣室殿,李总管三番四次帮衬我,皇上竟默许了。他是皇上的心腹之人,我与他交情不多,如今更是落难,哪里值得他冒如此风险。思来想去,大概是清儿的缘故。”
向夫人张了张嘴,讶道:“皇上他……不是不喜欢清儿吗?”
左相轻笑,“宫内的线人曾报,皇上近月来经常去永安宫,给清儿的赏赐也颇多。我原本想着君心难测,便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恐怕皇上不是在做戏。父亲大概也是没想到这一点,才敢对清儿下手。只是如此一来,皇上恐怕不愿让清儿得知此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咱们还是不要忤逆龙鳞的好。”
“那好,就依夫君所言。”向夫人握紧夫君的手,又傲娇道:“我就说,咱们那般可人的女儿,谁会不喜欢。”
左相笑出声来。这两日,他还是头一回笑得这么畅快。
**
顾听揣着一封信进了宣室殿。
齐嘉正站在窗边赏景,手里端着个盖碗,不时端起来饮一口茶。
“主上。”
齐嘉转过身,“查得怎么样了?”
“回主上,左相所言不假,但他也隐瞒了部分事实。”
说着,他将怀里的信呈了上去。
齐嘉接过一看,上头不过寥寥数语,且字迹很眼生,写信之人应该不是朝中大臣。
“这是什么?”
“回主上,这是向家老太爷写给沈玉的书信,希望沈玉能在这两日盯紧左相,莫要让他坏了大事。”
“哼,朕就知道,单凭一个糟老头子能成什么气候,里头果然有朕那好舅舅的手笔。你可查到,他为何愿意出手相助?”
“查到了,是沈成。沈玉起先有些犹豫,是沈成暗中斡旋。沈玉并不知向士雍此番是为了脱罪,向老太爷只说此举将保向士雍坐稳节度使之位,对沈向两家联盟之局大有裨益。再加上沈成花言巧语,他便帮了这个忙。”
“沈成?此事他知道多少?”
“目前尚未有证据证明他知道向家的真实意图,可属下觉得他是知情的。已经派人盯着他了。”
齐嘉点点头,“做得好。向府此刻情况如何?”
“左相回府后,便一直闭门不出。向老太爷被软禁在府中,身边之人也被处理得干干净净。左相命亲卫将押运官刘英从地牢中提出,交给了咱们的人。”
“向士璧这个老狐狸,他倒撇得干净。”斟酌了下,他又道:“永安宫……怎么样了?”
“回主上,表面看不出什么异常。暗卫听碧玉念叨皇后娘娘近日晚间睡不大安稳,想来是得知家书被截有些忧心。向府的现状,皇后娘娘应该尚未得知。”
齐嘉无意识地摩挲着盖碗,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永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