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岁贡之物便是从第二十六个仓库中取出的,怪不得账本在刘英身上。
齐嘉暗忖,睇了左相一眼,又道:“左相这是何意,检举胞兄,是要大义灭亲不成?”
闻言,左相流出一行清泪,哀道:“忠孝难两全,胞兄罪有应得,老臣也不求独善其身,只求皇上能网开一面,放过老臣一双儿女,尤其是皇后娘娘。向家上上下下都对不起她,老臣求皇上了——”
听他提及皇后,齐嘉的手微不可查的颤了一颤,“皇后……皇后也与此事有关?”
“老臣不敢欺瞒皇上。日前,皇后娘娘传信于老臣,命老臣彻查鸿胪寺卿张应华及其长姐姜张氏的底细。老臣当即派人前往冀州,竟意外查到契丹近年来动作频频,不仅大量配制五石散,更在边境输出大批货物。兹事体大,老臣不敢耽搁,便用府中信鸽传信宫中,谁料,信鸽竟被人中途截下……”
齐嘉的脸色变了几变,眼中情绪翻滚。昨夜他已将向府和永安宫封锁,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皇后父女二人根本没可能串口供,难道真的是……
左相用袖子擦了把脸,又恨恨地道:“老臣久久没等到皇后娘娘回信,便派人进宫问讯,始知被人暗算。老臣命人盘查,谁知……谁知竟查到家父头上。家父早知家兄难逃其罪,便起了不该有的念头,为了助家兄脱罪,便要牺牲老臣的女儿。老臣实在恨极,这才……这才断腕自救。
“虎毒尚且不食子,清儿,清儿她是老臣捧在手心里养大的,老臣如何能忍心!皇上,我向氏父子三人罪有应得,求皇上降罪,老臣别无他求,只求皇上开恩,能放过向家无辜之人!”
左相以头抢地,齐嘉一凛,手不自觉地撑在龙案上,顿了顿,却还是没起身。
李德全看出皇上不忍,急忙快步上前,“相爷,您这是做什么,皇上英明神武,自是不会冤枉无辜之人,您这般作派,让外人知道了,要说皇上的不是了。”
李德全说着,瞧了一眼皇上,见皇上没有反对的意思,伸手便将左相扶了起来。
左相上了年纪,又跪了这许久,好容易站起来,腿上一软,又差点扑倒。
李德全赶紧上手扶着,“唷,相爷,您可小心着点儿。”
齐嘉将手上的账册翻了几翻,淡淡道:“此事朕知道了,爱卿先退下吧,朕从不冤枉无辜之人,可也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居心叵测之人。望爱卿能明白。”
皇上果然没有轻易相信他。经此一事,向家即便死里逃生,也会元气大伤,到底还是失了圣心啊。
左相默默一叹,道:“老臣谨记皇上教诲,这就返回家中闭门思过。”
齐嘉摆摆手算是允了。
左相走后,齐嘉将账册细细地翻了一遍。
好一个向士雍,仅这一个仓库里的东西,少说也有几万金之数。若将二十六个仓库的东西加起来,这位节度使的小金库,竟比他的国库还要充盈几分。
阅毕,他将账本摔在龙案上,手撑在膝上细细思量。
哼,左相倒是聪明。手上一早有了证据却不交出来,事情不暴露便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旦东窗事发便大义灭亲,留得青山在。如此看来,他还真是个人物,怪不得能养出向清欢和向卜文这样出色的一双儿女。
可惜,同一棵树上,有好果也有烂果。这向士雍和向家老太爷,贪婪成性、不仁不义,竟牺牲家中女眷来保全自身,卑鄙龌龊又窝囊可耻。
左相主动交出账本,虽然嘴上说是为了一双儿女,实际上不过是看透了自己的父兄,再也不愿被他们牵累罢了。
齐嘉正想着,一侧头,瞧见李德全嘴角上扬,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看什么呢,眼睛不想要了?”
李德全忙讨饶,“皇上,奴才这不是高兴吗,只要皇上您高兴,奴才就高兴。”
齐嘉板着脸,“谁说朕高兴了?”
“是奴才眼拙,奴才该打。奴才方才听相爷说,此事与皇后娘娘无关,奴才一颗心呀,便放回了肚子里。奴才想着,皇后娘娘一心想着皇上吩咐的差事,皇上心中应该也是宽慰的。奴才胆敢揣测圣意,属实该打。”
李德全说着,手便往自己脸上招呼。
齐嘉瞅了他一眼,道:“行了,别跟朕在这装了,那巴掌打得,连个声儿都听不见,还不如不打。”
李德全赶紧顺杆爬,“奴才谢皇上恩典。”
顿了顿,又试探着道:“皇上,您饿不饿,奴才一直让御膳房备着,可要传膳?”
齐嘉摸了摸肚子,经他这么一提,顿时觉得腹中饥肠辘辘。
“去传膳吧。”
“奴才遵旨。”
李德全出了宣室殿,终于松了一口气。得亏皇后娘娘是无辜的,皇上打从昨日起,就粒米未进。要是皇后娘娘真的出点什么事儿……
脖子有点凉,李德全不敢多想,赶紧传膳去了。皇上还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