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里,向清欢左等又等,却迟迟等不来父亲的回信。
姜夫人不过是个大门不迈的妇人,竟这般难查么。现鸿胪寺卿张应华是她的胞弟,或许可以先从他身上查起。
她一边吃着零嘴,一边细细思量。
齐嘉甫一进门,便瞧见皇后心不在焉地扎着水晶盘里的绿葡萄,一下一下的,半天吃一个,也不知在想什么。
盘里的葡萄都已剥好,一颗颗圆滚滚的,泛着晶莹的水泽。
齐嘉看着,喉头便有些渴。这葡萄……瞧着似乎挺好吃的。
“皇后在做什么?”
向清欢猛地抬头,“皇上?您怎么来了?”
顿了顿又道,“臣妾宫里的丫头片子忒不晓事,竟也不通报。”
跟在齐嘉后面的碧玉缩了缩脑袋,娘娘虽然没指名道姓,可这句丫头片子,一准儿是骂她的。她太难了,明明是皇上……
“无碍,是朕不让她们通报的。朕想瞧瞧,皇后自己躲在屋里干嘛呢。”
对,就是这样,谢皇上还奴婢清白。
碧玉在后头小小地雀跃了下,突然察觉到两道审视的目光。
她侧头看过去,果然是李德全那厮。
李德全嫌弃地瞟她一眼,心说这般不成器的丫头,以后便要踩到他头上去了,老天不长眼呐。
向清欢回道:“今儿个天热,臣妾苦夏,便一直在屋里头躲着,让皇上见笑了。”
闻言,齐嘉笑得欢畅,“那今日朕可是来对了。李德全,把东西呈上来。”
李德全也一脸喜庆,“嗻,奴才这就让人呈上来。”
他一招手,便有一个小太监上前,将手上捧着的漆盘放在炕桌上,躬身退了下去。
“这是……”
向清欢有点犹豫,眼前这个朴实无华的物什,是……一床被子么。
李德全殷勤地开口:“皇后娘娘,这是东海大轸国刚上贡的神锦衾,冰蚕丝织就,世上仅此一床。皇上自个儿都不舍得盖,却怕热着您,这不,就给您送来了。”
说完,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皇上一眼,皇上正一错不错地看着皇后娘娘,眼角眉梢饱含春情,嘴角噙着矜持的笑。
这番话保准说到皇上心坎儿里去了,李德全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闻言,向清欢伸手抚摸了下,触手冰凉,掌下柔滑,冰蚕丝果然名不虚传。
“臣妾谢过皇上。只是,皇上日夜为国事操劳,夜晚安寝便尤为重要。这神锦衾,还是由皇上享用,臣妾才能安心。”
齐嘉的嘴角往下掉了一分。
李德全忙道:“哎唷,皇后娘娘,皇上这是心里记挂着您,您要是不收,皇上心里……”
向清欢随着李德全的目光看过去,正好与齐嘉对上眼。
他正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盈盈****,竟像是……含着几丝委屈。
向清欢垂下眼帘,这个模样的齐嘉,整个人隐隐透出几分少年气。眼前的人,突然便与当年竹林中的白衣少年重合起来。
她心下不由得软了软,“皇上隆恩,臣妾却之不恭。只是,皇上关怀臣妾,臣妾也想关怀皇上。只可惜……”
她环视屋内一眼,“只可惜,臣妾宫里,都是些俗物,怕是入不得皇上眼了。”
入得,当然入得,就是您一根头发丝儿,皇上也看在眼里。
李德全满脸堆笑,却半声不敢吭,硬生生将一肚子话咽了下去。
齐嘉没有作声,满脑子都是她那句“臣妾也想关怀皇上”。
他微低着头,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勾起,一双手无处安放,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摩挲。
少顷,他才单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皇后不必多礼,朕一切都好。”
顿了顿,又补充道:“朕方才进来,见皇后正在吃葡萄。说了这许多话,朕有些口渴,不如,皇后就请朕吃葡萄吧。”
闻言,向清欢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真是越发地没规矩了。
“臣妾失礼,还请皇上恕罪。”
又忙不迭吩咐珍珠,“从冰鉴里新取些新鲜葡萄和时令瓜果,剥好切好了呈上来。”
“奴婢这就去。”
齐嘉摆摆手,“嗳,不用那么麻烦,这不是有现成的吗?朕吃这个就行。”
珍珠攥紧了袖子,才没让自己御前失仪。
齐嘉却恍然未觉,瞟了一眼皇后手边的那个水晶盘子,冲着李德全扬了扬下巴。
李总管差点没惊到桌子底下去。他看了看皇上,又瞅了瞅那盘子,平生头一回这么手足无措。
诚然盘子里还有十几个滴溜溜的葡萄珠子,诚然您老人家可能真的渴了,可……可这到底是皇后吃过的,这叫什么事儿这。
他侧过头去瞧皇后,却见皇后娘娘一双水眸睁得大大的,小手紧紧地攥着帕子,看模样也是被惊到了。
他又转过头去瞧皇上,皇上正面无表情地睨着他。
李总管撸起袖子便上了炕。
“皇后娘娘,劳您挪挪胳膊。”
那盘子正放在炕桌靠里的那一头,李德全一手撑着炕桌,单膝跪在炕沿儿上,另一手去够那盘子,还要躲避着不能碰到皇后。
“您再挪一挪,嗳,奴才够着了,呼~”
那水晶盘子颇沉,李德全一只手端不起来,他急中生智,用一根手指勾着,试图将盘子拖到皇上面前来。
偏偏永安宫的炕桌精细,炕桌的中央,雕着一长溜梅花纹。他这么一拖,便发出“咯啦咯啦”的声响来,在此刻分外静谧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