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怎么了,可是与李相有关?你说吧,我挺得住。”李广拍拍胸膛,展露一个勉强的微笑。
李广向来没心没肺的,向卜文乍见他如此,一时心内五味杂陈。
他错开眼,盯着棋盘,淡淡道:“那晚我远远瞧着,那壮汉给司马的宝石,光芒暗淡,每块都有拳头大小,并不是切割好的宝石,更像是未经雕琢的原石。而且……”
他将棋子扔回棋盒,顿了下,又道:“那个与司马进行交易的壮汉,应是南越人氏。”
“什么?!”
李广惊呼出声,意识到不妥,又压低声音凑近,“你可看清楚了,当真是南越人?”
向卜文看着他瞬间变白的面色,不由叹息:到底是血浓于水,他便是再恨李相,也不忍心看他沦为阶下囚。
“虽然月色朦胧,但我看得分明,那壮汉鼻子扁宽、唇厚前突、皮肤偏黑,个子不高却粗壮有力,是典型的南人长相。他腰上别一葫芦瓢状的小陶器,上面尤有水滴,想来是作饮水之用。据《汉书》记载,南越有骆越族,‘骆越之人,相习以鼻饮’。那壮汉鼻孔甚是宽大,应是长年累月用鼻饮水所致。
南越炎热,百姓喜赤膊裸脚,身上多刺青,那壮汉却包裹得地严严实实,想来是有意隐瞒身份。只是,这日常的饮食作习,却是轻易改不了的。”
闻言,李广垮下肩膀,半晌不语。
向卜文不忍心,刚要开口安慰,便听得李广低低地道:“……你觉得,此事与李相有多大干系?”
向卜文叹口气,安慰道:“你莫要担心,依我看,李相的本意,只是贩马,而不是走私。”
李广心中一动,幸好,半年以前,南越还是大齐的藩国,即便私售战马,亦不算通敌卖国。虽然走私是重罪,但总比通敌好的多。
向卜文接着分析,“李相和杨腾,只怕都是蒙在鼓里,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依尤五所言,以前运来的马,都是直接卖给马贩子。半年前,吴兆才从中牵线,将上等战马卖给南越人,以换得宝石。
“我朝早在先帝之时,便统一了全国及藩国的货币及度量衡。南越人要买马,直接用银子便是,为何要用宝石来买。
“还有,杨腾为李相做事多年,并无过错,李相无理由撤换他。据尤五所言,贩马一事,现在还由杨腾主使,可见,半年前,吴兆出现在交趾,并非是受李相之命。更何况,杨腾又怎甘愿将到手的钱财拱手让人。故而,此事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李相和杨腾的手笔。
“这么说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相贩马之事被人知晓,背后之人不仅没有拆穿他们,还收买了吴兆和司马守备,空手套白狼。李相有马,南越有宝石,他们只在暗中拉个线,便平白得了许多银子。”
李广哂笑,李相那老东西自负一世,却不知道自己已做了冤大头。
向卜文呷一口清茶,又道:“背后之人若只想发财,我倒也不担心。可若他们有别的心思……”
“你是说,那些马匹?”
“正是。半年的时间,足够南越购买上千匹上等战马。南越不过弹丸小国,五月竟敢公然造反,若这两者之间真有关联,那这交趾,可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麻烦。
“在交趾查证容易打草惊蛇,我想暗中渡江到南越一探究竟,可又怕坏了皇上布局。日前我已上疏,端看圣意裁决,咱们恐怕还要耐着性子等上几日。”
李广嘿嘿一笑,“等几日又何妨,索性受磋磨的又不是咱们。”
想到大太阳底下的两位,向卜文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几分笑意。
此刻,有幸被“挂念”的二位,早被晒得没了脾气,索性趴在草从中装死。他们直勾勾盯着帐中的凉茶和瓜果,早忘了对将军和参军的敌意,甚至还有点想过去讨杯茶喝。
……
永安宫。
碧玉刚回来,便从珍珠那儿知晓了德妃一事。
“娘娘,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依奴婢看,德妃就是失宠了不甘心,故意挑拨您跟皇上的关系,您……”
“好了,本宫无碍,你把这折扇放到有不为斋去吧。”
“娘娘!”
“本宫自有考量,你只管去放便是了。”
碧玉尚不甘心,珍珠冲她使眼色,她一跺脚,还是去了。
她越想越气,有不为斋本是东偏殿的一间暖阁,娘娘慧眼独具,把它辟成了一间书斋。书斋里的一桌一椅、一花一草,都是娘娘亲自安排布置的,还特地赐名“有不为斋”。平日处理完后宫大大小小的事务,娘娘最喜欢呆在这里躲清净了。
可如今,竟要受到这等腌臜之物的玷污。她才不信这折扇是皇上不小心落在钟粹宫的,看德妃得意的模样,怕是得宠时与皇上的定情之物吧。
哼,想借机唤起往日的情分复宠,想都别想。
碧玉背着手绕有不为斋踱了一圈,趁人不备迅速将折扇塞在清花梨木架几案的最里头。然后拍拍手若无其事地踱出来,还不忘嘱咐洒扫的小丫头干活儿细致着点。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可天边的晚霞,依然红的似火一般。
向清欢凭窗而立,看着绚烂的霞光一点点被黑暗蚕食,夜幕静悄悄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