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拂尘扔在一旁,自个儿跪在地上,两只手轻柔地抚上齐嘉的大腿,保养得宜的小胖手将衣袍上细微的纹路抹平。
齐嘉有些不自在地直了直腰。
门口的小太监投来好奇的目光,好巧不巧跟他对上了眼。
齐嘉:朕这是在干什么?!
他胡乱拨开李德全的手,随手将他往旁边一划拉,“起开!”
李德全没防备,一屁股蹲在旁边的拂尘上,帽子也歪了半拉,“皇上,这……”
齐嘉气咻咻地出了宣室殿。
李德全爬起来追上去,一手扶着帽子,一手夹着拂尘,“皇上,可还是去永安宫?”
“嗯。”
李德全跟在后头,听见皇上别别扭扭从嗓子眼里哼出的一声,躲在黑影里差点没笑出声来。
御辇刚拐过弯,便瞅见灯影幢幢间,有两个人打永安宫里出来。
眼见着御驾近前,他们隐入墙边的暗影里,跪地迎驾。
齐嘉稍一打量,李德全便知机地对那二人道:“你们俩,叫你们呐,近前来。”
“微臣(奴才)见过皇上。”
听声儿觉得熟悉,侍卫提了灯怼他们脸上,齐嘉才瞧明白,原来是内务府总管大臣赵冼,并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
齐嘉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没吭声儿。
李德全又开了口,“唷,是赵冼赵大人。赵大人,天儿这么晚了,您来永安宫是……”
“皇上,向家托微臣给皇后娘娘捎进宫几件毛皮子。微臣本应早送来的,只是今日事务繁多,一不小心,就拖到这会子了。”
李德全小心瞧了眼皇上的神色,道:“赵大人忒不晓事,这宫里要什么上好的毛皮子没有,还要皇后娘娘伸手问娘家讨。这要传出宫去,成何体统。”
赵冼赶紧跪下,“皇上恕罪,向家送来的这几张毛皮,是远在交趾的向卜文向将军亲手从猎物身上扒下来的。向将军远在边疆,心中挂念妹妹,特地让驿使捎回来的。千里送毛皮,礼轻情意重啊皇上。”
“起来吧,不妨事,既是向将军一片心意,朕又怎好不近人情。那几张毛皮,皇后可还喜欢?”
“回皇上,皇后娘娘一听是长兄送回来的,便十分欢喜,对那几张皮子是爱不释手。”
“是吗?”齐嘉摸一把领口,扯松了些许,道:“既然皇后喜欢这等物什,明个儿开了库挑拣挑拣,寻了更好的给她送来。别传出去,说朕的皇后还需眼馋外面的东西。”
“微臣遵命。”
齐嘉一抬手,李德全尖锐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皇上起驾——”
御辇吱吱呀呀打眼前经过,赵冼低头哈腰,神情在夜色中模糊不清。
齐嘉耽搁了这一会子,永安宫里的向清欢早已收到了消息。
此刻,她已在永安宫门前候了一阵子,碧玉和珍珠不远不近地陪着。
齐嘉在御驾之上,便瞧见皇后盈盈立于阶前。
她身后的两盏落地宫灯足有一人高,明亮无比,在这昏暗的宫道上,生生劈出一块光明的所在。
而她,就站在光明的中心。
离她越近,便越能清楚地看到,明与暗,有着清晰无比的分界线。明的那头,站着她,暗的这头,隐着他。
齐嘉冷眼瞧着,向清欢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好长好长。长到可以肆意淹没在黑暗里,没人瞧得见它最终到达何处。
帝未至,礼先行。这是规矩。
向清欢冲他遥遥拜下,耳垂上的东珠微微晃动,带着月光般莹润的光泽,直直耀入齐嘉的眼底。
齐嘉的视线,从她的颈子,慢慢往下游移。
今日,她穿了一袭月白云纹立领缎面半领短衣,下配一条浅紫暗绣缠枝蔷薇筒裙,腰间系一条同色银线双环四合如意绦。
天气渐热,衣裳越发单薄,将她的身形勾勒地清清楚楚。尤其行礼间抬臂弯腰,更显得她纤腰翘臀,玲珑可人。
齐嘉下得御辇,伸手将她扶起,关切道:“你腿脚不方便,就不必拘泥这等虚礼了。”
向清欢:“……”
她低头瞧瞧自己分外方便的腿脚,又抬起头迷惘地将齐嘉看着。
面对皇后一脸“此话怎讲”的表情,齐嘉温情脉脉,“朕记得你那日似是崴了脚,朕那儿恰好有西域进宫的良药,对治疗跌打损伤有奇效。李德全——”
李德全赶紧将药从袖子里掏出来,在皇后面前一过,然后递给了碧玉。
向清欢看着那药,欲言又止,“臣妾……”
话未出口,便被齐嘉打断,“皇后不必跟朕客气。来,朕扶你进去,刚刚行礼,是不是又疼了?”
向清欢被他不由分说地扶住,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身不由己地被他牵领着进了永安宫。
碧玉和珍珠在后头瞧着,在皇上的搀扶下,娘娘走道儿深一脚浅一脚,靠近皇上的左腿明显跟不大上右腿的趟儿。
她二人对视一眼:皇上英明,娘娘,诚然是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