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宣室殿中，齐嘉上坐，钱良以额贴地，跪伏在阶下。

“罪臣钱良，特地前来请罪，还请皇上降罪。”

齐嘉拿了一封奏折随意翻看，道：“钱爱卿为朕、为大齐鞠躬尽瘁，何罪之有？”

“微臣惭愧，辜负了皇上。死牢被烧一事，微臣责无旁贷，请皇上降罪。微臣为国、为君之心，虽死无悔。”

不料，齐嘉却恍似没有听到般，自顾自地道：“朕这几日重读《通史》，见历朝历代，名将贤相灿若星子，百世流芳。可依朕看，良臣宿将也分三六九等，这一等一的贤臣，当属前朝郭子仪。钱爱卿以为呢？”

钱良蓦然白了面色。

齐嘉继续道：“传闻，当年郭子仪功高震主，遭人弹劾。他却不为自己申辩，向皇帝告罪，声称自己征战多年，杀人如麻，其中不乏无辜者。然他为国之心，可昭日月，虽死无悔。前朝皇帝感念其功劳，将他无罪释放。钱爱卿，你与这郭子仪相比，孰更胜一筹啊？”

钱良满头大汗，以头抢地，“微臣鄙陋，不敢与郭公相提并论”。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

齐嘉勃然大怒，一封奏折带着破风之声，狠狠砸在钱良身上。

钱良抖着手拾起来，只一眼，脑中便嗡地一声。

那密奏上的火漆印章，赫然是黑色云纹模样。

时至今日，他才如梦方醒，怪不得皇上会允许皇后插手丽妃一案，原来是有暗卫从旁协助。可笑他自以为是，如今弄巧成拙、自掘坟墓。

原来，钱良料定皇后会向皇上告状，便提前想好了应对之法。丽妃一事尚未平息，皇上便是得知死牢一事，也不会立即处置他。如此，效仿那前朝郭子仪，负荆请罪、以退为进乃是上上之策。皇上念他有功，想必会轻拿轻放。

万万没想到，皇上根本就是将他抓了个现行。如今想来，皇后明知他所作所为，却隐而不发，不单是为了大局着想，更是因为她知道，这笔账，皇上会亲自跟他清算。

钱良如坠冰窟。

他向前膝行两步，嚎道：“皇上，臣知罪了。当时……臣是无计可施了呀皇上，请您念在臣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臣这回吧，呜呜呜……”

齐嘉按按额角，“闭嘴，再吵朕剁了你！”

钱良立时收了声儿。他像个受气包一般，包了一汪泪，却只敢小小声地抽噎。

“你不是想要朕饶了你吗，好，朕便如你所愿。”

齐嘉向后一靠，金刀大马地坐在龙椅之上，神情不善。

钱良猛地抬起头，他方才是真的怕了，眼睛、鼻头都哭红了，看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

齐嘉道：“朕一向赏罚分明，此次你犯了错，却也立了功，勉强算是功过相抵。可你还试图算计朕，虽然没有成功，但朕不会就这么算了。念及你这许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朕便再给你一个机会。”

钱良大喜过望，急忙磕头，“微臣跪谢皇上，吾皇万岁万……”

“欸，先别急，朕只说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达不到朕的要求，朕便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钱良咽一口唾沫，“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朕要你取得皇后信任，时时向朕报备她的动向。此事，除了你我之外，不可有第三人知道。”

“皇上的意思是……要臣做您在皇后身边的内应？”

“可以这么说。皇后心思缜密，你可千万不能露馅，否则朕饶不了你。”

钱良：“这……”

“要取得皇后信任，助她拔出宫中奸细是第一步。朕怀疑，她已经有眉目了，你去将情报套出来，朕要知道每一点蛛丝马迹。对了，火烧死牢一事，她曾为你求情，你可利用此事接近她。好了，就这些，你可以滚了。”

齐嘉摆摆手，钱良连滚带爬出得殿来。

守在门口的李德全一回头，对上一双兔子眼，“唷——，钱大人这是怎的了？”

钱良瞅瞅四周，扯着李德全的袖子闪到角落里，“李公公，下官有一事不明，还请公公指点一二。”

“钱大人客气了。”

“李公公，您伴驾这许久，咱皇上对皇后娘娘，到底是个啥态度啊？下官眼拙，实在看不清楚。”

闻言，李德全眼珠子转了一转，道：“唷，钱大人，这天意难测，咱家哪知道哇。今日之事，莫非……与皇后娘娘有关？”

“不瞒李公公，确实如此。还请公公给指条明路。”

钱良抱拳拜了一拜。

“钱大人折煞咱家了，那既然钱大人都这么说了，咱家就多一句嘴。”

李德全瞅瞅四下无人，凑近道：“昨个儿，宣室殿的奏折堆得小山那么高了，皇上愣是耐着性子陪着太后逛了一个时辰的园子，您猜怎么着，皇后娘娘也在。”

钱良大喜，复拜了一拜，道：“如此，谢过李公公了，下官感激不尽。”

钱良走后，李德全抬头望望天儿，甩一甩手上的拂尘，自言自语道：“这宫里，怕是要变天儿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