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门守兵进帐禀报,向卜文信马由缰到江边,本想随便瞧瞧,不想被眼前的瑰怪景象震惊到说不出话来。李广紧随其后,见状也是倒吸一口冷气。
眼前这峡谷,似刀削的一般,直上直下,向上望不到顶,向下被浓浓水汽遮掩,看不真切。
且江面束窄,滚滚江水倾泄而下,堪堪被束在这筒一般的峡谷中,汹涌地撞击在礁石、峡壁上,发出阵阵嗡鸣之声,仿佛成千上万匹脱缰的骏马一般,令人胆战心惊。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浓墨一般的凝重。
“哈哈哈哈哈,末将有失远迎,还望向将军恕罪呐!”
浑厚的笑声响彻山谷,向卜文回身,只见一彪形大汉自薄雾中纵马而来。在这气温较低的山上,士兵们都穿着长衣,这汉子竟光着膀子。
再近些,便见他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貉胡须。身长八尺,腰阔十围,拳头钵儿般大小。
好一位猛将,向卜文一边暗自赞叹,一边打马迎上前去。
“在下正是向卜文,敢问将军如何称呼?”
“末将孙虎,乃是驻守在这青江大营的骠骑将军。在此等候将军多时了,将军随我来便是。”
果然是他,向卜文暗忖。临行前父亲曾嘱咐,交趾有一位姓孙名虎的将军颇是人物。
此人天生神力,武艺高强,极为难得的是,生就一副侠义心肠。交趾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这孙虎是少有的局外之人。
以他的能力和军功,本应拔擢到神机营,只是因着他的身世,上峰颇有顾虑,才草草封了他个骠骑将军,将他打发到这鸟不拉屎的青江大营。
如今看来,确实不凡,只是他的身世,确实是个问题。不过,却也是个难得的机会。向卜文看着前方男人伤痕累累的后背,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暗芒。
营地和帐篷已经搭好,孙虎治军严谨,所有将士一视同仁,骁骑营吃穿用度与其他将士并无不同,向卜文很满意。
大军就此编入青江大营,每日三通鼓点将集合,操练演习,日日不休。
是夜,大帐里灯火通明,向卜文披着外衫,秉烛研究交趾要塞关卡的布防图。李广用一块绒毯将自个儿上上下下裹了个严实,正靠在几案上打瞌睡。
随行周狄、吴兆两位副将早就告辞回自己营帐歇息了。他们本来便对急行军多有微词,如今见青江大营条件艰苦更是抱怨连连,不在也好,耳根清净。
羊皮地图平整地张挂在架子上,向卜文举着蜡烛小心翼翼地察看。
原来这山,叫做青山,这江,便是青江。江如其名,似一条青龙般,自雪山奔涌而下,终年波涛滚滚,绵延千里之外。
因雪山地势陡峭,磅礴的江水飞泻而下,经过长年累月的冲击,便形成了如今的大峡谷。
这峡谷甚是奇怪,每两里便有一个近乎垂直的坡面,尤其是中游的峡谷,不仅直上直下,江面还急速收窄,因此又有别称“溜筒江”,意为峡谷似一个竹筒般笔直狭窄。
想必白天见到的便是溜筒江了,他一边想着,一边往擎蜡烛的手上哈了口热气,这山里的晚上冻得人想骂娘,这还仅仅是半山腰的程度。想必就是因为山上极为寒冷,朝廷才没有驻兵。
青江上游白雪皑皑,地势险峻,蛮子又最喜聚居在山脚炎热地带,十分畏冷,且农牧业落后,并没有驱寒衣物。便是爬上雪山,也渡不了江。便是侥幸渡过了江,下得雪山来,几个残兵败将又有何惧。
只是这溜筒江江面狭窄,乃是兵家必攻之地,为何驻兵如此之少。白日他已点兵点将,这军营士兵不过千余,如今加上八百骁骑营,也不过两千兵丁。
向卜文生怕自己漏下点什么,索性将榻上的虎皮扯下,垫坐在屁股下,就地研习。
李广听见动静,微微睁眼,便看见烛火飘忽中,向卜文正使劲昂着头,正努力辨认着什么,一副脑残志坚的模样。这傻子,地图上还能看出个花儿来。
“每年春末夏初是青江汛期,渡江极为凶险,是以守备较弱。汛期过后,朝廷会酌情增兵。”
李广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向卜文手一哆嗦,蜡油跟皮肤来了个亲密接触。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呲牙咧嘴地道。
“拜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李广傲娇地哼哼,裹成蚕宝宝似的身体蠕动几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青江有两个汛期,一是三四月份的雨季,二是春末夏初的高山冰雪融水。因着地势,三四月份降水多发生在山脚,上中游水量变化不大,故而前一阵蛮子多从中游强行渡河。”
“然而春末夏初,气温升高,高山冰雪融水补给江水,上中下游水量倍增,加上地势落差,江水分外湍急,竹排入水不久便会被冲垮,更不用说是人了。这种状况会一直持续到七月份。”
“原来如此。”向卜文顿了顿,又道:“只是依我看,过江倒不一定需要下水。”
“将军英明。我已打听到,过去老百姓渡江多用溜索。自从两国交恶后,两岸的溜索就全部被人砍断了。”
闻言,向卜文定定看了李广几息,问道:“晚饭后你消失了一段时间,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