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在必得(2 / 2)

天色渐晚,琉璃窗上薄如蝉翼的纱帘被高高束起,落日的余晖透过虚掩的雕花窗扇,斜斜地照进来,在紫檀桌上留下两道昏黄的剪影。

“皇上,臣妾恕难从命。”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向清欢的声音低柔和缓,却格外清晰。

“皇后此言何意?难不成是拈酸吃醋?”齐嘉收了手,顺势往椅背上一靠,两条胳膊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右手食指缓慢地将大拇指上的扳指捻了几捻。

他语气平稳,甚至带有两分温柔,恍惚间,极像民间小夫妻俩夜话,再寻常不过。

手腕瞬间一松,向清欢趁机缩回了手,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桌面上的两道余晖,似是格外有看头,“皇上误会了,臣妾乃中宫之主,东西六宫都是您的女人,臣妾若要拈酸吃醋,怕是要整日泡在醋缸里了。”

她也不看他,自个儿吃吃地笑,耳边的东珠微微颤动,衬得她神采奕奕,颇有些动人。

“皇上,臣妾固然是向家女,可既入了宫,也不过是宫中的女子,您的女人罢了。适才您问臣妾话,臣妾如何想便如何作答,并不因您是九五之尊,只因您是臣妾的丈夫,臣妾不想欺瞒于您。

“您贵为天子,后宫佳丽三千,可臣妾只有一个丈夫,同理,也只有一个父亲。这朝堂上的事情,臣妾一介女子,何德何能,能左右丈夫和父亲。此事看似臣妾不肯,实是臣妾不能。”

齐嘉听罢,不由侧过头哂笑,扳指在指上转了几转,又回过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道:“便依你所言,你只有一个丈夫,也只有一个父亲。若是哪一天,丈夫和父亲有了龃龉,朕很好奇,皇后又会怎么做呢?”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臣妾从来都由不得自己,自然也不必去想。既入了宫,从今往后,只要是臣妾能做的,皇上想要臣妾如何,臣妾便如何。”

虽然日头尚未落山,东次间已然点上了灯烛。一缕晚风从窗棂的缝隙中悄悄溜进来,那灯烛立刻发出青色的光焰,袅袅升起半缕青烟。

齐嘉定定看着皇后沉静的侧脸,突然便觉得眼前有几分恍惚。他撩袍起身,默然不语,大步朝外面行去。行至门前,却突然住了脚步,侧过头来,“但愿皇后永远记得今日所言”。

言毕不等她答话,便撩起帘子出了东偏殿。

紧接着,院子里响起宫人“恭送皇上”的响动。

向清欢垮下身来,歪歪地靠在椅子上,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力气,身上有些寒意,脑中白茫茫一片。

碧玉轻声轻脚进得屋来,面上很有几分忐忑。

“娘娘,您没事吧,奴婢刚瞧着,皇上脸沉得能滴下水来。”

“本宫无碍。”向清欢直起身子,拍拍她的手臂,以作抚慰。

“娘娘,您干嘛要跟老爷唱反调呢?皇上从来不心疼您,明知您向着他,还是要打发您去对付老爷。这次更过分,不过区区一个异族女子,竟也当成宝贝疙瘩,让您这般难做。”对这位皇上姑爷,碧玉一直颇有微词。

“傻瓜,本宫若是真吹了枕边风,岂不是坐实了后宫干政的名声。向家在皇上心里,怕是又要被狠狠记上一笔了。皇上今日虽算不得称心如意,但本宫也没有惹恼他。

“他不是重色之人,既然对这位西域圣女志在必得,自是有他的考量。至于能否心想事成,便要看皇上的手段了,与本宫无干。”

……

夜色慢慢笼罩下来,御路两侧的红纱灯都纷纷亮了起来。白亮的烛火在大红色的灯罩中轻轻跃动,透出一层薄薄的红色光芒,映在人的脸上、身上,让整个人都朦胧了几分。

齐嘉大步出了永安宫,上了御辇,也不作声。

李德全弓着腰等待了几息,没有等到皇上吩咐,便侧了眼小心打量皇上的神色。

灯影幢幢,皇上俊颜依旧,眉宇间却隐隐有几分不豫之色。他凛了一凛,低眉顺眼地凑上前去:“皇上,可是要回宣室殿?”

齐嘉烦躁地抬了抬手,李德全赶紧应下:“奴才遵旨。皇上起驾——”

御辇刚向前行了几步,齐嘉突然改了主意:“去英华殿。”

“嗻,摆驾英华殿——”

后宫分东西六宫,永安宫位于西六宫的中间,向南与皇上的宣室殿之间仅隔着太极殿。然而英华殿,却处于皇宫西北侧的角落,地偏人稀,平日乃是万寿节、元日作佛事之所。

御辇掉头往北行去,走过西六宫中间长长的御路,过六宫而不入,穿过北边的仪门,直冲西北角而去。

李德全悄无声息地伴在御辇之侧,怀里洁白的拂尘随着行走的幅度**来**去,犹如他现下七上八下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