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对晏如是的那点喜欢，在晏如是开口说要吃肉的时候，全都散去了。

“老六啊，你这才刚结婚，奶得说你几句。这日子长着呢，别手梢子长，心里没啥盘算。你啊，别仗着手里有俩钱儿了，就大手大脚的，知道不？”

老太太的意思是，让陆观年防着点晏如是。

毕竟晏如是的家里，可是队上出了名的耗子在他家门口过，都得扒下二两油来。晏如是的手里要是有钱，那还不得被晏王八给随随便便找个理由就拿回去？

老太太是怕自己的孙子吃亏，但更多的，是想从陆观年的口袋里，扒拉俩钱儿花。

晏如是淡淡地瞥了老太太一眼，正好看到了老太太眼中还未散去的算计。

晏如是顿时觉得嘴里的肉，不香了。

“奶，你放心吧，我这心里都有数的。”陆观年沉声道。

“你别光心里有数，你也得把话都说出来才行，知道不？别跟以前一样，一竿子压不出一个屁来，反倒是让人欺负了。”

老太太剜了一眼低头吃饭的晏如是，把盘子里剩下的最后两块肉，都夹到自己的碗里。

大口大口地吃着。

晏如是笑笑没说话，低着头啃着手里的饼子。陆观年把老太太之前夹过来的肉，都夹到了晏如是的碗里，低声道：“你多吃点。”

晏如是朝着他笑了笑，在老太太愤恨的目光中，细嚼慢咽的吃了。

老太太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口疼。

把手里的碗，重重地往炕桌上一摔，硬邦邦地说了一句：“老六，我这心口怎么又疼了啊？”

“奶，是不是你手术的刀口疼了，用不用我带你去卫生所看看啊？”陆观年看紧张地说道。

陆二柱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一言不发的盯着老太太。

晏如是道：“要不，我们还是送奶去看看吧。奶的年纪大了，万一真的出了什么好歹，那爹不得说咱们没照顾好奶嘛。”

晏如是是好心。

想着毕竟这老太太都已经七十多了，去卫生所看看，大家不就都放心了。

可是就这么稀松平常的一句话人，让老太太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了，“老六媳妇儿，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有了这么几个钱儿了，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我身体啥样，我自己不知道，还要去卫生所检查么？”

“……”

这不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么？

“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来这儿，就是为了照顾你和二叔的。”陆观年道：“奶，去卫生所看看吧。”

“我不去，”陆老太太道，“你去把你爹找来，我得问问他，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都不来看看我这老婆子了！”

最近她这心里总发慌，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一样。

她得看看老大，确定没什么事儿了，她悬着的心啊，才能落下去。

“那奶，你上二叔那屋待会儿，我去找我爹。”陆观年道。

“让你二叔去，你在家。”老太天攥着他的手，不松手。

晏如是道：“那就这样吧。我先把桌子收拾了。六哥，你和奶奶说会儿话。”

陆观年去照顾老太太，晏如是去收拾灶房。

等晏如是都收拾完了，洗漱好了，陆观年才进屋来。

“奶怎么样了？”晏如是问道。

“卫生所的葛大夫来看过了，没啥事儿，”陆观年脱了衣服，放在了晏如是的身侧，道：“赶紧睡吧，明儿还有的忙呢。”

黑夜，总是会无限的放大的人的感官。

晏如是僵着婶子躺在炕上，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身下的褥子。

直到她的耳边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她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轻轻地翻了个身。

纷乱杂陈的脑袋，似乎是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的清晰了起来。

因为晏家的关系，这村儿的人，全都瞧不起她。

今儿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陆奶奶的表现就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明面上，对她客客气气的，暗里却是拿着刀子，再往她的胸口上扎。

幸好，陆观年是个护着她的。若不然，她真的会被这些人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

晏如是又翻了个身。

看着身侧隆起的一个轮廓，莫名的生出了一股心安。

陆观年很好，可是这种好，还没有让她能出来一种可以安安稳稳地跟他相夫教子的日子的。

她想，他是个好男人。

在这样的年代，能碰上这样的人，也算是她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