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被冷风吹来的一朵乌云遮住了,天变得灰沉沉的,哪怕真龙天子在场,也无法点亮已经灰暗的天空。严寒刺骨的风,把所有人的衣摆吹得东飘西摆。
没等到回答,应硕又低声问:“姜棠,你在哪?”
一股酸涩从他底涌出,直冲鼻尖,眼皮沉重如千斤,双眼不堪重负,泛出几滴泪,模糊了视线。
从来都是站如松坐如钟走路生风的应硕,遇到再难的案子再硬的骨头,也要拼尽全力啃下来。如今,圣上当前,他却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杜庭煜不忍再看他那么哭下去,便道:“应侍郎,姜姑娘被锦衣卫带去附近的钟粹宫,自有宫女备好热水,替她沐浴更衣。待她梳洗打扮好了,自会送来,请应侍郎不必焦灼。”
青天白日这么冷,为何要沐浴更衣?
应硕模糊地看到那一滩水迹,抬眼再看睡莲池里有一大片睡莲破损,落水的人定是姜棠!
不难想象,她被救上来就放在了水迹那一块地儿,有人帮她按压胸口,吐出喝进去的脏水,再被送去钟粹宫了。曾经他落水过,哪怕立刻有人救起,但被无边无际的水拖着下坠的滋味忒难受。况且,已是寒冬,冷水刺骨,手脚冰冷不耐寒的姜棠,如何受得了!
还有,一起吃饭中毒的五个人,只有姜棠一人落水,说明拖姜棠下水的是个男人,力气不是特别大,没法拽四个大男人下水。
在场这么多人,谁会对弱女子下此狠手?
应硕借着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将阴鸷狠厉的目光投向朱益群!
被捆得无法动弹的朱益群,从未见过这种宛如刀割的残暴眼神,更别说那一张僵着沉着的俊脸,散发出无形而又强大的杀气!
那些锦衣卫早已得了不许朱益群死的命令,此刻见朱益群有性命之忧,忙抽了绣春刀,将其护住。
应硕毫不畏难,宛如从天而降的杀神,将全身力气汇聚于脚尖,狠狠一踹,再负手离开。
朱益群胸口痛到无法呼吸,喷出一口血来,伏在地上,再也直不起身。
两排站岗的锦衣卫岿然不动,应硕大步流星地走在中间,挡我者死的势头不减。
离皇帝还有一丈远时,应硕拱手作揖道:“多谢皇上救命之恩。因姜棠生死未卜,下官要先去探望她,请皇上恕罪。”
杜庭煜一听就急了,“早就跟你说了,有宫女们伺候她,等打扮好了,自然会完璧归赵。你跑去看她沐浴,绝非君子所为。况且,皇上即将问审,这千载难逢的时机,你不听案子,跑去看女人,合适么?”
“合适。”应硕丢下两字,对皇帝微微欠身,“请皇上恕罪。”
皇帝雍容尊贵的脸上泛出一丝笑意,“朕用的这出苦肉计,害得应爱卿晕倒,致使姜姑娘落水,乃朕的不是。既然应爱卿心系姜姑娘安危,去问候一声,不碍的。”
“多谢皇上体恤。”
应硕后退三步,再转身离开。
因他是外臣,与钟粹宫的主人静妃并无来往,不好贸然进去,便托了看守的太监代传:“这位公公,在下刑部侍郎应硕,爱妻姜棠落了水,被圣上恩准进钟粹宫沐浴更衣。待她梳洗打扮好了,叫她出来。”
他奉上一个赤金嵌红珊瑚的如意钗,“因在下来得匆忙,仅戴了这枚金钗,请公公给个方便。”
两个看门的太监对视一眼,立刻满脸堆笑,其中一人接了金钗,笑道:“应大人,既然那位姑娘是您的结发妻子,咱家也乐得成人之美,定把话带到。”
俄顷,太监回禀:“应侍郎,姜姑娘已穿戴整齐,宫女正在替她绾发,再稍微等等便会出来了。”
“多谢。”
钟粹宫外的巷道,宽约两丈,铺满了一块块青砖,应硕踩着一块块青砖,嘴里数数,以此消遣。
忽然,钟粹宫的宫门嘎吱一声响了,太监道:“姜姑娘,小心脚下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