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细妹……
且不论妇人在金家排行老几,朱见富一见人就连名带姓喊出来,毫无疑问,她是从青阳县朱家村搬来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谁知,妇人大惊失色,如见了瘟神一样,丢了棒槌,一木盆衣裳也不要了,逃命似地跑了。
眼见着到手的线索,像煮熟的鸭子般飞了,刑部四人顿感空欢喜一场。
“奇怪了,我娘看见你们咋跑了?”少年书生疑惑不解,小声嘀咕。
“她是你娘?”
少年书生点头如捣蒜。
应硕与姜棠对视一眼,这就叫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妇人对他们多有敌意,儿子懂官话也没那么多心眼,反而容易挖出更多线索。
姜棠伸了个懒腰,“坐了两三个时辰的马车,身子骨都快颠散了,我得走走路,活泛活泛。”
“我这腚都快成滚刀肉了,也得下去走走为好。”
刑部四人接二连三地下了马车,少年书生也陪他们走着。
姜棠柔声问:“跟你说了一路的话,还没问过你叫啥名?”
“金庚旭。”少年书生自报家门,又主动解释名字的来由:“我出生在庚申年的九月初九,娘就给我取名叫庚旭。村里有些爱开玩笑的长辈,也喊我九九来着。”
“九九,这么叫你也忒好笑了,容我先笑会儿。”李赫双手叉腰,放声大笑。
金庚旭一脸疑问,“喊我九九,真有那么好笑?”
晓得全名了,再扯那些笑话做什么?应硕开口问:“阿旭,你今年多大?”
“十五。”
“你撒谎!”赶马车的朱见富丢了缰绳,义愤填膺地指出:“金庚旭,你说你今年十五岁,按照女人怀胎十月再生孩子,马马虎虎多算一年,也就是十六年前你娘怀了你。可是,那时候金炳刚死了,哪怕你娘不守孝,起码要满一年再改嫁!”
什么十五十六的,金庚旭懵了,“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朱见富的话看似弯弯绕绕,实则条理清晰:一,金细妹就是金炳刚的结发妻子;二,金炳刚死了,但金细妹却有了儿子,从母子二人面相看有几分相似,定不是抱养,而是她亲生的。
金庚旭是金细妹的亲生儿子,年十五,这就很有问题!
《大耀律例》规定,丈夫死后,无子无女的妇人不必为夫守孝,但需一年后改嫁。遵守妇德的女人,一定会一年后再嫁人生子。医书上记载,说是妇人怀胎十月,实际上从停了葵水到生只需要九个月零七天。按照金庚旭九月初九生日,说明在前一年的年尾便怀上了。金炳刚死于十六年前的腊月十八,金细妹怀上身孕就在他死前不久。
金庚旭是金炳刚的遗腹子?
应硕问:“你爹呢?”
“我没有爹。”
没有爹,这三个字耐人寻味。
金炳刚死了,金庚旭自然没有爹了,可金细妹为何不把金炳刚被毒死的事告诉亲生儿子,好叫他替父报仇?毕竟朱家人虽一直被关在牢里,都还活着。她息事宁人,是厌烦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不想赶尽杀绝,还是另有引情?
金庚旭被疑云笼罩,急着回家找亲娘揭开谜底,但又想好人做到底,便问:“之前你们问路的时候说找人,还找不找?找的话,我带你们进村子;不找的话,我回家去了。”
刑部四人为要不要告诉他真相而犹豫不决。
朱见富快人快语,“我们要找的人就是你娘啊。”
“找我娘做什么?”金庚旭如坠云雾中。
应硕怕朱见富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抢答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我娘一见你们就跑,说不定你们全是坏人。”金庚旭细想起那些问题,都是在打听他家私事,不禁怀疑更甚。
把刑部的大人们当作坏人?好大的胆子!
朱见富再度直言:“这些大人都是刑部来的,专门调查你爹金炳刚的死因。”
“我爹死了?”金庚旭更为茫然。
朱见富反问:“不然你为啥没爹?”
别人一天喊几十上百遍的爹,金庚旭却从没叫过,如实答道:“我不晓得,娘从来没说过,只说这世上也不是人人都有爹。”
“这话骗你的,没爹的话,你怎么来的?你年纪小,还不懂生孩子那回事,我拿种庄稼举例,你就明白了。女人是田,男人是种子,种子栽到田里,才能生根发芽结果。不然再好的田,没有种子,拿什么长庄稼?”
金庚旭听明白了,低声嘟哝:“怪不得其他人都有爹,只有我没爹,原来我爹死了。”
他絮絮叨叨地重复这话,几次险些撞上路边的柳树,趔趔趄趄地进了村,混混沌沌地猛拍自家院子门。
“谁啊?”妇人在院子门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