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一弯，随夜隐云端。

送过怀袖，莫致之与清羽来到秋岚苑。

多年不曾踏入的宅邸，还是旧时模样。灯影昏昏处，风动草木好似有人来，仿佛不经意之间，记忆中的慈爱身影还会笑着出现。如果那时他和母亲没有离开这里，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我何时进宫？”

清羽忽然一言，打断了莫致之遥远遐思，垂眸掩去心底泛起的丝丝伤怀，还是桀骜面容。

“我自会安排，你只需老老实实留在这里几日。”莫致之瞥了一眼清羽。

对方已经摘去了覆在脸上的挡面，无趣地甩着半截被扯坏的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他。这样的举动常人来做实在不雅，但换做清羽，却添了几分潇洒。

莫致之蹙眉，“你既然选择进宫，就该学会少说话。”

方才的事情，若非看清羽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他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清羽稍怔，低声笑了。他如果直言自己的相貌令人过目难忘，那便太不谦虚了，但能让四公子这样的人介意，他还是挺高兴的。

“我不过是打招呼而已，四公子不必意有所指。何况，我相信怀袖姑娘并不是轻易会改变心意之人。”

莫致之面容舒展一二，不是他不相信怀袖，而是清羽生得实在太蛊惑人心。

“你一直都叫清羽？”被拆穿的莫致之马上转移了话题，随便说起其他事。

笑容僵硬了几分，清羽眼底的悲痛晕染开来，“我们这样的人，自然是买主赐什么名就叫什么名。”

解闷逗乐的玩物，哪里需要知道自己真正的姓名。甚至应该像梅府中许多争着讨好梅宜春和梅暝的玩物们一般，为他的赐名而欣喜若狂。

“事成以后你自然可以恢复真名，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清羽眸中闪过一丝期许。如果到时候还活着，他一定要回家乡去看看。

夜色深沉，凉意备至。

“老实待着。”莫致之嘱咐了一句，打算离开。

这里的一花一木都是精心打理过的，但都是给怀袖准备的，不能有丝毫损坏。

“四公子，”清羽声音微颤，喊住转身的莫致之，眼眸中翻腾起的复杂心绪最终化为一句简单嘱托，“我的真名叫顾含，若是我死了，请四公子务必将我葬回我的故乡……”

他活着的时候若是不能再见兄长和阿蕊姐姐一面，那便让他魂归故里，看着兄长和阿蕊姐姐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莫致之打断清羽的话，面上划过一丝不耐烦，“你这个人真是可笑，事情还没有做，便一直托付身后之事。谋而后动，仅此而已，哪有那么多想来想去。我不负责这么多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一个人若是对未来失去憧憬，也便失去了好好活着的动力。

清羽的满腹忧伤被无情截断不说，还被严厉地训了话。以前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事情，但却无人像莫致之一样，真切地教他几句道理。

谋而后动，仅此而已。这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何必要一心想着死的事。心内不断翻动起激流，清羽想说几句感谢之语，不想莫致之再度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