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祚堂里檀香袅袅,佛像虚无缥缈的笑容含着巨大的悲悯俯瞰众生。
佛像之下,年轻帝王脱下上玄下纁的龙袍,只穿了单薄的里衣,冰窟似的屋子里却跪的挺直如松。
结实的板子狠狠打在他背上,一下一下带着破风的声音。
杨亢宗曾做过武将,功夫很是了得。
他一边红着眼睛打,一边怒声斥责:“这几板打你明知仇敌之女,明知身份对立,仍不杀之后快!”
宇文彻额角青筋浮现,并不做声。
“这几板打你既留了活口,却不知轻重,不知隐秘,竟然就养在宫中!”
风声乍起,阵阵往槅门里灌,杨亢宗的衣袍被陡然扬起。
“这几板打你把她养在宫中,却不分好坏!你以为给了她恩宠,便是对她好?帝王的恩宠从来都是害死人的利器!”
宇文彻双拳握的发颤,心里隐隐刺痛起来。
“这几板打你给了恩宠,却还妄想给了爱,你的爱会害死她!桩桩件件,她遭的罪受的难全是因为帝王的爱!因为你给她的这些东西!”
杨亢宗双眸充血,打的虎口发麻。
宇文彻愣了愣,身子突然前倾了一下,鲜红血色透过白色里衣渗了出来。
杨亢宗微微有些哽咽,不由自主轻了几分。
“这,这几下,打你……打你因为自己的失态冲动,又把她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你以为你能封的住谏官的口?如今天下人拿她比作当年的昭阳皇后,比她为妖女!这就是你给的恩宠?”
宇文彻身子颤抖地厉害,跪在地上,缓缓把头抵在佛像的莲花座旁。
“自古以来,那些昏君自把朝纲败,亡国反怪女裙钗!你的爱,帝王的爱!不是爱!是催命利器!你的爱会害死她啊!”
年轻帝王忽然涌出热泪,他努力低着头,脊背上的伤口被撕裂,疼得愈发厉害。
喉咙里就像卡了黄连,满口的苦涩。
税务、退位,诸多的事,好几座大山似的让他背了好久好久,沉重的像是眼前的佛像,手背上青筋暴跳,它依旧纹丝不动。
原来他的爱会害死顾灵依,可他真的很爱很爱很爱……
耳畔旁忽然千言万语穿插交错地回**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哥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兰屿岛?”
“皇宫太无趣了,你们每个人都带着面具。”
“啧啧,谁让人家是公主殿下呢?大试作弊都能安然无恙,活该她受伤,早早死了才好。”
“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野种,嚣张什么?哪天陛下言弃她了,你看我不弄死她。”
“身为公主,你便该承担起你的责任!”
宇文彻突然耳鸣,眼前黑压压一片,强撑着跪在地上,泪滴还是忍不住颗颗砸落下来。
脑海里最后只余那句“你的爱会害死她”反反复复地回**。
他缓了缓,忽然听见门外的哭喊声音。
“杨亢宗,你还是人吗?你给我住手!”
顾灵依挣扎着要进去,却被侍卫们两边拦住胳膊,忍不住跪着往前拽。
“杨亢宗,”少女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你有本事你过来杀了我!你凭什么打他?”
宇文彻慢慢回过神来,杨亢宗“噗通”跪下,哀痛欲绝。
“还请陛下做出决断才好,臣告退。”
顾灵依立即冲进来,入眼就是后背的血红,她又想去抱他,又怕弄疼伤口。
只能环住他的脖颈,心疼地哭起来:“这死老头,他凭什么打你?哪有做皇帝做成你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