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慢慢遮掩旭阳,天光忽然黯淡下去。
沈沼把花枝修建的整整齐齐。
“臣子僭越是大事,除非揭竿而起,要么灭顶之灾,帮着打江山的人最好是死在过程上,帝王家最是无情,活下来成王封爵的大多都是狡兔死走狗烹,顾家显然是后者。
群臣妒忌顾家显贵的有,怨恨顾家清高的有,恨不得顾家满门死干净的更是有。”
沈华星听得心下难受,无声叹息着。
沈沼仔细收拾着碎花碎叶,又道:“本以为顾家就这么昙花一现了,后来明偿帝弑父后登基为帝,朝廷里风云变幻,比起明景帝的暴虐多疑,偿帝为人清慎自持,而且膝下无子,外地无藩王,朝堂上难得的平静,然而所有的平静都在那个秋天消失的干干净净。”
“偿帝突然下旨册封皇后,那人正是东海顾氏的郡主,东海王的女儿,顾世子的妹妹,然后就是群臣进谏,但凡说了半句皇后坏话的,满门的尸体都挂在了玄武门……”
说到这,沈沼有些后怕,他那时刚刚进京为官,就遇上了这样的事,多少次噩梦里都是血淋淋的场景。
沈华星瞪大了眼睛:“册封皇后,是陛下的事,群臣为何要进谏?顾家不是已经没了吗?还怕外戚干政不成?”
沈沼摇头:“册封皇后直接关系到册封太子,册封太子直接关系到江山社稷,又直接关系到群臣利益。”
屋内光影黯淡,沈华星拢了拢毛领子。
自幼同那些贵女们玩耍,听的最多的言论就是,谁谁家的嫡女从小就是当皇后来教养着的。
现在想想,不是为了当皇后来教养的,是为了当太子母亲来教养的。而太子出生在谁的肚子里,关系着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
“自此,群臣厌恶极了顾家,更恨极了昭阳皇后,而更加荒谬绝伦的又岂止是这些?你可知道逸城王?”
“……可是当年隐退江南的逸城王?”
沈沼点头:“他没有隐退,是被皇帝赐了毒酒,封后大典那日,他起兵造反了,更是有诸多世家大臣追随,愿意拥他为帝。”
沈华星吃了一惊,这些事从来没有记载。
“然而,这逸城王却不是冲着皇位去的,他痴恋昭阳皇后,单枪匹马杀入宫中时,只因为昭阳皇后劝他放手,他便丢盔弃甲,跟随他的世家大臣被屠戮殆尽。”
“于是追随陛下的,都说昭阳皇后离间君臣之心,是妖妃妲己。同逸城王亲厚的,都说她蛊惑人心,是褒姒再世,封后大典第二日,她便久病成疾,香消玉殒,不过二十岁。”
沈华星有些揪心:“那位昭阳皇后定然倾国倾城吧?”
沈沼笑了一下:“爹爹不曾见过,只是府中有曾经在宫里当差的老奴,那日公主殿下偷偷溜进来找你,那老奴瞧见了她的模样,吓得当时跪下说遇见了鬼,该是有几分相似,否则如今又哪里会谣言四起?”
沈华星心烦意乱起来:“唉,可怜了公主,平白无故受这个罪。”
沈沼把梅花盆栽安置在博古架上,盯着沈华星笑:“说了这半天,你半点儿都没有听明白。”
“嗯?”
“咱们这样根基不深的人家,扯到这局势里,跟着大树才可长久,万万不可再去牵扯宫里头的事,以后,你若再敢同公主殿下来往,这沈家是盛不下你了。”
说完,起身就要出门。
“爹爹!”沈华星急的满脸通红。
“哦,对了,”沈沼再度扭头,声色俱厉,“风声堂裴家,表面上是做生意的,实则是依附着宫里头的关系,你也不准再同裴家来往。”
沈华星皱眉,连忙辩解,却被沈沼呵斥住。
“记着我今日说的话,你既是沈家的女儿,傅家的外孙女,肩负的就是两家的荣辱兴衰,别做那些胳膊肘往外拐的事儿,爹爹虽不强求你的事,但是只要求你切莫背向而行。”
说罢,沉着脸色出去了。
沈华星呆呆地跌坐在博古架旁边。
博古架上,那盆红梅盆栽被修剪成整齐的宝塔形状,顶端的那朵花立在众花之上,却被孤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