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彻苦笑了一下,少女的身上温暖如春,他忍不住抱了抱。
本想教训她不可辱骂长辈,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顾灵依抽泣着,朝外面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太医啊!你们长眼睛了吗?”
说完,连忙接过宫女手里的大氅为他裹上,心里怒火中烧,却无处发泄。
宇文彻抬手示意不准请太医,只是抱着顾灵依,把头靠在少女的肩头。
顾灵依双眸猩红,泣不成声道:“我也不在乎他们说什么,我也不想要什么爹爹,我也不想姓顾,我只怕你……”
槅门大开着,阴风瑟瑟灌进来,吹在满是泪痕的脸上生疼又冰凉。
宇文彻指尖微颤,听见这句话,心里彻底冰凉一片。
若是如此,顾灵依将来如何自处?北朝中人痛恨诅咒于她,魏家家主听见这话,会痛心疾首,觉得是他故意教顾灵依说这话的吧?
而自己,又有何颜面面对顾氏亡灵呢?
顾灵依擦了擦眼泪,没有想这么多,只是心里更加难受。
朦胧袅袅的檀香萦绕下,佛像的姿态更加悲悯,好像是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
她前几日,还曾想过嫁他为妻。
如今再看,无论她是北阳公主,还是东海郡主,她都是最不能成为皇后的那个人。
宇文彻闷哼了几声,强撑着身子推开他,跪在佛像前,深深叩首。
“先父恩将仇报,手上沾染顾氏亡灵太多,今我于此,叩头长跪,不求恕罪,惟表悔憾羞耻……”
顾灵依愣了愣,连忙俯身拉住他,泪雨滂沱而下。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祸不及子女,你到底在愧疚什么?”
宇文彻叩头再拜:“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女,宇文氏对不起东海顾氏,罪孽深重,所有罪责理应我来承担。”
顾灵依愣了愣,难受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真的,她本来不难受的,从来毫无触动的,可是因为宇文彻的愧疚,因为宇文彻的难受,她被迫难受起来。
顾灵依兀自站了起来,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哥哥,我下辈子不想再成为人了。”
宇文彻喉结微动,回眸去看她。
“我下辈子想当一条狗,”说着,忽然转身恶狠狠凑近宇文彻,“特别厉害的那种猎犬,当然我也不想去抓兔子刨坑。”
宇文彻笑了一下,伸手把人拥入怀中。
或许他也应该庆幸顾灵依对那段血雨腥风没有记忆。
总归,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才是最重要的。
顾灵依吸了吸鼻子,又道:“我就还跟在你身边,皇家猎犬,顿顿生鲜,耀武扬威,横行霸道,规矩体统,局势利害,在我这里,全都是屁,看不顺眼,咬他八遍,谁欺于你,撕成稀泥。身周十米,无人敢近,一言不合,即刻动格!”
说着,自己噗嗤嗤笑起来,宇文彻也被逗乐。
年轻帝王长长舒了口气,疲惫地靠在少女肩头:“登基九年,从未如今日这么累过,若是有来生,便一日也不做帝王了,你也当不成八面威风的猎犬了。”
顾灵依破涕为笑,她很容易就又开心快活起来。
宇文彻心神俱疲,少女身上有淡淡的馨甜荷花香,很是让人安心。
他神思恍惚,头歪着就要睡过去。
顾灵依愣了愣,见他半晌不说话,知道他是心神俱疲,本来想喊宫人说陛下睡着了。
结果脱口而出吼了一嗓子:“快来人啊,陛下驾崩了——”
宇文彻猛地直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