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看做是单纯的因为同门弟子因为妒忌而酿造的祸端,往常的大试不是没有发生过。
但她是北阳公主。
旁人可以犯错,而她不能犯错。
因为她牵扯到了太多的利益关系,没有错,却也是罪过。
宇文彻深谙这个道理,更加知道舆论这种事,如同是风,不会总朝着一个方向刮。
可经历了上午敲登闻鼓一事,这件暂时只需要解决舆论的事,陡然上升到了朝廷利益。
真相揭开,毁灭的不光光是无数穷苦人的光,也是朝廷需要扶持的势力。
顾灵依有她的坚持执着,杨亢宗和裴延龄有身为朝臣的责任。
考生们有寒窗苦读十载而谋金榜题名的夙愿。
百姓们有他们渺小却能汇聚成海的期望。
他们都有自己的立场。
涉及自身立场和利益的事,所有人都能果断抉择。
早朝的事很快便传开来,翁老没有去面圣,而是独自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怆然泪下,句句泣血似的讲述十年寒窗如何不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底下围满了人。
前几日里情绪崩溃的布清臣也在底下看着,说自己对不起恩师,不该心存妄念痴恋女儿家,叫人抓住把柄来陷害,说着就要去撞墙,众人连忙劝阻,都是义愤填膺的厉害。
然而沈家也在第一时间放出话来,说跟布清臣半点关系都没有,具体之事,她并不知晓。
众说纷纭,有八卦心极重的这样猜测,说是布清臣本来与沈家大小姐情投意合,一个是长安大才子,一个是温婉贤淑之名久传的大家闺秀,然而出了这档子事儿,是沈家怕因为布清臣得罪了公主,故而撇清了关系。
一时间,骂沈家隔岸观火的也有,更多的是骂公主殿下竟以此事来诬陷布清臣。
民意背离,众人义愤。
杨亢宗冒着抗旨的罪重新的排名的榜贴了上去,宇文彻派人来撕,他便沿街串巷去念,裴延龄只能帮着他。
寒风凛冽的天里,两个老人满头银霜,步履蹒跚,一遍遍安抚着考生们的情绪。
他们都是三朝旧臣,威望极高,很快考生们渐渐被安抚了,因为去掉了本身的头甲,又多补了一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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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然的战事已经松了很多,霍三十那支主力军几乎已经连同吉诃王子杀进王城,只等着按他们柔然的风俗到春末时登临王位,再以正统名剿灭残余势力,不出意外,秋初便可班师回朝。
然而留太多只军队在边疆总不是好事,故而入冬时宇文彻便下令沈沼带的那支副军可以先行归来。
沈沼路上时便收到沈华月来信,出了这样的事,他心急如焚赶回去。
沈宅,傍晚的雪揉碎斜阳。
“爹爹,”沈华月可怜兮兮的跪在沈沼腿边,哭诉道,“女儿真的没有,您是知道的,我从来都是待在内宅里安分守己的一个人,我怎么敢会同外男有私情呢?至于那眠酣水,是女儿前几日丢了的东西,月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定是那布清臣污蔑月儿,如此一来,女儿的名声就毁了。”
沈沼沉吟片刻,兀自思量着。
“沈华月你放屁,你敢在爹爹跟前说谎?”
槅门被猛地推开,沈华星气势轩然,“把姗姗带上来,让她说!”
话音刚落,沈华月的丫鬟就被五花大绑着押过来,跪在地上哭个不止。
沈华星冷眼瞧着沈华月:“爹爹才刚回来,你这说辞就准备的一套一套的了?撒谎成性啊你?你不是说你的眠酣水被人偷走了,让我帮你寻吗,那肯定就得从你的婢女开始审,这不从她房里搜出来一瓶子,一打,竟把你和布清臣那点破事都说了。”
沈华月凉凉一瞥,早有预谋,那另外的眠酣水是她特意放在姗姗那里的。
她也知道自己这婢女定然会交代实情。
沈沼眉头紧皱,半点不信道:“星儿,你在乱说什么?你可知这罪是要杀头,是要株连九族的。”
“爹!”沈华星咬牙,推搡着地上跪的丫鬟,“你说啊,那眠酣水就是她给布清臣的,你今天不说我便拿大棍子打死你。”
沈华月愤然站起,捏着绣帕泪眼汪汪道:“二妹妹,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啊?难不成就因为你同公主殿下亲近些,你就不要姐姐了吗?就不要爹爹了吗?”
说罢,连忙去护着姗姗,又泪眼朦胧的回头看沈沼。
她知道沈沼最不喜欢的就是家里人胳膊肘往外拐。
果然,沈沼听罢立即站起来,愠上眉梢道:“星儿,你要知道自己是沈家人,公主殿下金尊玉贵,她有什么事都有陛下护着,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此事与你无关,退下。”
沈华星粉面含怒,不管沈沼,一把揪起沈华月的衣领,大怒起来:“你这庶女如今当的比家里的嫡出姑娘都有派头多了,公主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你如此害她?你今日若是不说实话,我便把这小蹄子和你一起打死。”
沈华月杏眸暗了暗,心头微动,连忙哭着躲在沈沼身后,泣涕涟涟道:“爹爹,妹妹为了旁人,要杀我这姐姐,也罢也罢,总归我是个没依靠的庶女,让我死了去,也省的她碍眼。”
屋内,碳炉灼灼,栗子一颗一颗爆着壳,砰砰啪啪。
“沈华星!你给我滚出去!”
沈沼最讨厌旁人说什么嫡庶,气的喊人把沈华星拉出去。
思及种种,又怜爱的扶起沈华月,近两年不见,出落的愈发亭亭玉立。
“爹爹的好女儿啊,你妹妹太不懂事,你当姐姐的多担待些,她啊,刁蛮任性惯了。”
说罢,又忍不住叹息,自己亏欠两个女儿都太多,都是从小没了娘亲,沈华月前几年同那太守之子情投意合,却无端端被沈华星抢了姻缘,谁知道嫁过去以后,沈华星也过的不如意。
沈华月心中嗤笑,听这样的说辞都听腻了,但还是点头,拉着沈沼的手道:“可是爹爹得救救月儿啊,月儿的名声都要毁了,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月儿放心,”沈沼拍了拍沈华月的背,道,“爹爹这次回来,就是要给你和星儿都寻门好亲事,你们姐妹若是有中意的,只要品行端正,爱惜你们,爹爹定然陪上万两嫁妆。”
话音刚落,门房气冲冲闯进来,“老爷,大小姐,二小姐她骑马进宫了,她说她有证据,要去告发大小姐。”
沈华月愣了愣,纵使早有预谋,听见这话也有点慌。
何况她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去害公主,她给布清臣眠酣水是因为她以为布清臣头一个要害的会是简彦仙。
毕竟那么多次的验试里,所有人都觉得简彦仙才是布清臣最大的对手。
谁知道他那个蠢货竟然冒着杀头的罪去害公主殿下?
真是脑子蒙了猪油的疯子!
冬日的夜格外早,淬着冷意的西风卷着绒雪漫天铺卷。
沈沼带着护卫们拦下沈华星,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将军,这事闹成这个样子,您才刚回来,要不要去面圣?”
下属拱手去问沈沼,沈沼踱了几步,忧心忡忡。
“既然这件事儿公主都在朝堂之上挑明了说,文武百官都知晓了,陛下雷霆手段,此刻或许都已经查的清清楚楚,可陛下尚缺时机,又碍着这其中利害关系……”
思量许久,沈沼当机立断,吩咐道:“我这就去写了折子,你快马加鞭,趁还没有宫禁,快快送入宫中,明日未上朝时,我便去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