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许已在御前待诏四日,今日宁帝陪太后去青龙寺礼佛,便放她休沐一日,便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息春在她闺房门口蹲了半天,见她醒来就缠着她一同去拦玉楼。
“......大人,听说拦玉楼新上了一出戏,讲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都说故事极尽缠绵悱恻,现在那戏在街头巷尾都传遍了。您今日难得休沐,咱们一起听戏去!”
“拦玉楼?”
“......是啊,大人。拦玉楼可是长安第一楼,就是随便丢颗枣,都可能砸中一个国公府的小公爷,随便找个座位,邻桌都可能是位皇子哩!息春还没见过这种阵仗呢,真想去见识一下!”
息春见卿如许在盥洗沃面,便在一旁叽叽喳喳,似只闹腾的黄鹂鸟鸣唱。
“......上次对门的张婶婶去了,说那里的金丝酥,外壳像金巢一样丝丝缕缕,内心是用莲白和含珠草做的,说这东西只有这个时令才有,错过可就得等明年的这个时候了!大人,你难道不想去吃么?”
卿如许坐在铜镜前,用一支乌木簪挽起长发,“如果听戏和吃点心二择一,你选什么?”
“啊?只能择一啊……”
息春娇俏的脸庞登时多了几分愁容,托着下巴思索起来
“那……还是听戏……不不不,还是吃点心好了。戏还能再听,点心错过就没有了!点心,大人,我选点心!”
卿如许笑了笑,“好,那便改日再一起去听戏。我现在要先出趟门。”
“啊?大人您还要出门啊?”息春顿时丧气,“看来,点心也吃不上了……大人您今日穿什么?我去给您拿衣服……”
卿如许换了身简袍出门。
“去广云楼。”
阿争得令,扬鞭赶车。
“......姑娘是要去参加那个什么......逐华诗宴?我记得上次凤麓书院给您递了帖来,好像是叫这个。”
“诗宴?”
卿如许撩起马车窗上的竹笠,懒懒地支靠在车窗上,呵呵一笑。
“......不是诗宴,是鸿门宴。”
广云楼广罗了大宁所有的文人墨客,每月一次雅集。若能在雅集中博得头彩,便是在长安城博出盛名。民间才子寻识墨便是因在雅集中一鸣惊人,才得到了长安百姓街头巷尾的称颂。
而逐华诗宴,则是一年一次。邀请制,名额有限,受邀者皆是世家名流。
广云楼中流水曲觞,两侧已经摆开酒席,一仪表堂堂的青衣公子居于正中,正在同众人致辞。正是今年负责主持诗宴的当朝第一才子,比部郎中许宽之子许明甫。
卿如许迟到了片刻,便悄悄绕到角落中的一处空席,又拉了个垫子让阿争坐在自己身侧。原只想安安静静地歇会儿,就忽感周围人声顿消,殿中俱寂。
再一抬头,方见亭中众人皆侧目向她,眼中带着各式各样的神色。
阿争也是第一次同卿如许赴宴,不太习惯这种场合,只觉得众人的眼神如焚蜡烧烛,燎得人浑身不适,便不自觉地埋下头回避。
卿如许却旁若无人地打量起席上的各式菜色,见金笊篱里放了一只焦酥鲜黄的羔羊腿,实在诱人,就俯身端了起来,递给一旁的阿争。
“这个不错,你还在长身体,多吃些,”
侍立在侧的下人看着那一整只羊腿,连忙指了指一旁片肉的桌案,提醒道,“大人,不然还是交由奴才将羊腿切好,便于分食.......”
“不必麻烦。”卿如许打断道,又朝着阿争温声嘱咐,“你是用你自己那把吧。”
“好。”
阿争说着,就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匕,两指轻轻一推,匕首便高高弹起,在空中划了个圆弧,刀鞘分离,刀柄稳稳落入他的手中,银光在厅中一闪而过。
周围众人皆对视皱眉,人人都知广云楼是诗书翰墨之地,可卿如许却教唆下人带兵器入场,还旁若无人地亮出刀刃,实在有刻意败坏文雅之嫌。
卿如许自然也感受到众人的不满,冷淡的眸子淡淡扫过,唇角轻勾,明知故问道,“诸位好好用膳,总看我做什么?”
众人闻言,脸上更是不善。早闻这位当朝第一女官素来冷淡傲慢,跋扈恣睢,今日一看竟比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卿如许本也没打算一上来就这么锋芒毕露,只是她一落座,就瞧见斜对面坐着一人。那人身着雪衣轻袍,腰间的香囊轻轻摇曳,令她顿时心烦意乱,周身的刺顿时竖了起来。
对面立刻有人冷笑道,“冠绝大宁的卿学士,果真是如传闻般,懂礼法,知礼数啊!”
卿如许只当没听出他的讽刺,道,“如许今日迟到了些,希望没有扰了诸位的雅兴,愿自罚一杯。”
说着仰头饮下一杯酒,抬手向主位上的许明甫示意。
“许公子。”
许明甫当即也向卿如许远远揖手作礼,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卿学士客气。您愿意来赴宴,已是给明甫极大的面子了。”
卿如许乖坐在竹席上,闻言只淡笑不语,一副你夸我我就接着的模样。
对面坐着的一位紫袍男子见状,只觉卿如许着实傲慢,出声道,“都闻卿学士才品兼备,怎地连许兄的客套之词都听不出来?咱们逐华诗宴何时邀请过外人,若非许兄大气,愿意赏脸邀约,这广云楼的门只怕有些人这辈子都踏不进来!”
这话实在尖锐,周围几人闻言也都附和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