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昀回头一看是卢卡恩，叹了口气。
“卢卡恩？我能不忙吗？现在的莱曼家族，可就靠我一个人撑着了。”
“别太勉强自己。你背后不是有个强大的后盾吗？”
夏昀撇了撇嘴：“你是说奥莉薇雅公主？嗯，她人是很好，但也公私分明得很。”
“傻瓜，”卢卡恩失笑，“我说的不是她，而是深受她信赖的我啊。你跟我多聊一会儿，周围人看你的眼神都会不一样。”
夏昀愣了一下，随即轻声道：“……谢了。”
大多数贵族都知道，奥莉薇雅公主对卢卡恩有着非同寻常的信任。
刚才，已经有好几拨贵族有意无意地过来搭话，或是在暗中观察他了。
只要他和夏昀站在一起多聊一会儿，在场的贵族们至少会误以为莱曼家族和公主殿下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紧密联系。
“说实话，真的快撑不住了。知道我叔父过世，一个十七岁的小丫头片子当上家主，那些贵族大概都觉得我们家快完蛋了吧。”
对于一个日薄西山的家族，贵族们只会觉得，就算现在交好，日后得到的也只会是没完没了的麻烦请托。
更何况，莱曼家族还曾与大逆不道的“时之神女”关系匪浅。按理说，就算因此被株连处死也不奇怪。
可真要追究起来，大多数贵族都和时之神女或多或少有些牵连。
因此，王室才干脆利落地斩断了这层关系，免得火星溅到其他人身上。
夏昀偷偷用余光扫了眼周围，发现果然有不少贵族的视线正若有若无地飘向这边。
她抿着杯沿，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效果立竿见影啊。下次，应该会好过很多。”
“是啊，朋友之间，就该这样互相帮助。”
虽然杯里装的只是果汁，两人还是轻轻碰了一下杯。
就在这时，夏昀注意到了卢卡恩手腕上的爱情手链。
她“啊”了一声，“对了，差点忘了。”
在上一轮回里，夏昀曾亲手剪断了这条手链，还说出了希望他和艾莉丝的爱情失败之类的半句告白。
但这一次，卢卡恩还没等她有机会动手，就把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所以手链还完好地戴着。
“手给我。”
夏昀看起来，这次也打算亲手剪断它。
卢卡恩顺从地伸出手，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自己剪掉它吧？”
“……”
原来人真的可以做出“被吓了一大跳”的表情，而且还能如此惟妙惟肖。
夏昀那副样子，简直就是“心思被完全看穿”这个词的完美写照。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卢卡恩，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很、很明显吗？”
“不，一点也不。所以上次我才完全没猜到。”
尽管卢卡恩这么说，夏昀还是从腰间的小包里摸出一把裁缝用的小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手链。
“什么嘛，你也太淡定了吧？我都有点受打击了。”她不满地嘟囔。
“不，”卢卡恩收回空空的手腕，认真地看着她，“上次，你已经把心意好好地传达给我了。而我，当时真的非常惊讶。现在，我还没法给你任何答复。但是，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
“……”
“抱歉，现在我只能这么说。”
夏昀低头看着自己紧握的玻璃杯，听完卢卡恩的话，悄悄抬起眼皮瞥了他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宴会厅的水晶灯太过耀眼，还是谁偷偷往她的果汁里兑了酒，卢卡恩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脸红成这个样子，像个熟透的番茄。
她带着几分不服气，对卢卡恩说：“我可是要振兴家族的人。所以，我没打算抱着玩玩的心态和谁交往，或是发展什么男女关系。”
“啊？”卢卡恩一愣。
看到他茫然的样子，夏昀似乎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心情好了不少。
她清了清嗓子，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不是简单交往就满足的。你说的那个‘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对我来说，可能什么都还没开始呢。”
“……”
“我现在才刚刚起步。比起其他人，我晚了太多，或许有人会说我毫无机会。”
夏昀用杯中的果汁润了润唇，眼角余光瞥着卢卡恩，郑重宣告：“我所学的剑术，本就是最后拔剑，却能最先斩敌。”
连谈恋爱都要用剑术来打比方吗？
卢卡恩不禁苦笑。
“确实，双刀流很帅。”
“啊？你看到了？”
“你在村子里练习的时候。虽然架势还有点僵硬，但慢慢调整就好。”
“本来想等练好了再给你看的嘛……”
夏昀“切”了一声，小声嘀咕。
她嘴上嘀咕着，目光却飘向了宴会厅的入口。
她叹了口气，用下巴朝那边指了指。
“看来，你得过去一趟了。”
卢卡恩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美得惊心动魄的精灵，正满脸通红、脚步虚浮地晃进了宴会厅。
“我不是让她在房间里好好睡觉吗？！”
卢卡恩头疼地拍了拍额头，对夏昀说了声“失陪”，便匆匆迎了上去。
身后，传来“唰”的一声轻响。
那是夏昀将剪下的手链扔出窗外的声音。
时机，倒是“恰到好处”。
看到一个满脸通红、醉态可掬的绝色精灵，哪个男人能忍住不上前搭话？
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野兽扑向猎物，男人们自然而然地朝艾莉丝围了过去。
他们纷纷借口要扶住摇摇欲坠的艾莉丝，争先恐后地伸出手。
卢卡恩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挤了进去。
“干什么？”
“喂，你这小子突然插什么队？”
“一点礼貌都没有，这是……”
几个年轻贵族正抱怨着卢卡恩的粗鲁，但他们的指责很快就卡在了喉咙里。
只听艾莉丝从他背后猛地抱住，大声宣告：“这个人是我的！是我的爱人！”
刚才还一脸不爽的贵族们，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嗯，虽然不是真的爱人，但眼下这么说，确实是解决麻烦最快的方法。卢卡恩心想。
他朝那几个贵族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可以滚了。
他们有的咬着嘴唇，有的攥紧拳头，甚至有人眼眶都红了，最终也只能悻悻地退开。
艾莉丝还在嚷嚷：“你们别走啊！这个人才是……”
“好了好了，我们出去吹吹风。”卢卡恩打断她。
他强行拖着像八爪鱼一样黏在自己身上的艾莉丝，本想直接带离宴会厅，但看她这副样子，估计不会配合，于是就把她带到了旁边的露台上。
露台上原本还有几个人，看到艾莉丝这副尊容，立刻识趣地离开了，卢卡恩用眼神向他们道了声谢。
“你到底又跑去哪里喝成这样的？”
明明刚才睡下时，还没醉到这个地步。
“是霍特辛……给的……”艾莉丝含糊不清地嘟囔。
这个该死的矮人！
给一个已经醉倒的人灌酒，他到底在想什么！卢卡恩在心里暗骂。
他叹了口气：“唉，你等着，我去给你拿点冷水。”
“好……”艾莉丝乖乖应道。
她靠在栏杆上，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实在让人不放心，但卢卡恩还是先去取了一杯冰水过来。
他的担心果然应验了。
刚才还好端端站着的艾莉丝，这会儿已经像件晾在栏杆上的衣服，软趴趴地挂在了上面。
“唉……”卢卡恩又叹了口气。
艾莉丝却突然大喊：“卢卡恩！不许偷懒！”
卢卡恩把水杯递过去。
“好了，喝点这个。”
早就听说精灵对酒精很敏感，但没想到这么不能喝。
“这家伙到底灌了多少啊……”
刚才还在扑腾的艾莉丝忽然安静下来，迷迷糊糊地问：“对了……这里是哪里？”
“我就在你后面。”卢卡恩在她身后说。
艾莉丝还挂在栏杆上，只是勉强把头往后仰，当然什么也看不到。
于是她又晕乎乎地转着脑袋四处张望。
最后，还是卢卡恩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扶正。
“喝水。”
艾莉丝“啊——”地张开小嘴，像只嗷嗷待哺的雏鸟。
前世的艾莉丝就算有酒也基本不碰，偶尔喝也只是抿一小口，所以卢卡恩完全不知道她喝醉了会是这副德性。
“会很冰，小心点。”他提醒道。
他小心翼翼地喂她喝水，艾莉丝咕咚咕咚几口喝完，露出一脸舒爽的表情。
她长舒一口气：“哈！喝了冰水，感觉……清醒……多啦。”
“精灵的体质吗？自然治愈力强到连宿醉都能这么快恢复？”卢卡恩嘀咕道。
艾莉丝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她低着头，偷偷瞄着卢卡恩，含糊不清地说：“呃，嗯……大概吧。”
看着她这副模样，卢卡恩忍不住轻笑出声。
“嗝！不许学！”
艾莉丝突然打了个可爱的酒嗝，脸更红了，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卢卡恩收起笑容，正色道：“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喝那么多？差点就被别的贵族拐走了，知道吗？”
“呜，对不起嘛……但是不喝的话，我怕我撑不住……”
“……”
短暂的沉默，卢卡恩还没想好该说什么，艾莉丝却先开了口。
“卢卡恩，你知道吗？”
“什么？”
卢卡恩瞥了她一眼，从她那张精致脸庞上捕捉到一抹淡淡的哀伤，让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艾莉丝的声音虽然小心翼翼，吐出的话语却没有丝毫迟疑。
“你看我的眼神，非常特别，你知道吗？”
“……”
“特别到……连被你那样注视着的我，心跳都会漏掉一拍。你的眼睛，好像在发光一样。”
说完，她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卢卡恩，仿佛在等待他的回答。
卢卡恩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你现在觉得呢？”
他决定正面回应。
反正，那句“我已经不喜欢你了”的狠话，他已经对她说过一次了。
唉，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卢卡恩心中暗叹。
当然，要再说一次同样的话并不容易。
反而因为像是第二次伤害她，心里更加沉重。
艾莉丝却反问他：“你觉得呢？”
卢卡恩没想到她会把问题抛回来。
她努力睁大那双美丽的眼眸，眼珠俏皮地转了转，随后只是轻笑一声，默默转过身，重新倚在了栏杆上。
“卢卡恩，有件事我想问你。”
“说吧。”
“一个人……记得一个所有人都遗忘了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