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卢卡恩的心猛地一沉。

但紧接着，一股淡淡的酒香从身旁的艾莉丝身上飘来，让他瞬间清醒。

原来她并不知道内情，只是随口一说。

“怎么了？你不是都告诉我了吗？你说你能看见未来，看见了我和你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所以才喜欢上我的呀。”

艾莉丝歪着头，语气天真。

“是啊，是这样没错。”

卢卡恩这才想起，自己当初为了搪塞，随口编了个时间女神的说法。

没想到，这番话竟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回到自己耳边。

而且，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比他以为的还要久。

“你当时，是什么心情呢？”艾莉丝又问了一遍。

她的目光里带着探究，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罩住，让他无处可逃。

卢卡恩调整了一下呼吸，声音有些沙哑地吐出三个字：“糟透了。”

“……”

“糟到……让人想发疯。独自记得一个已经被世界遗忘的过去，这本身就是一种责任，艾莉丝。”

正是眼前这个人，是艾莉丝，在前世的最后时刻给了他温暖，融化了他对人性的坚冰。

若不是她，自己重生之后，又怎能像现在这样，自然地与人相处呢？

“我没办法忘记他们，也绝不会忘记。可他们……已经不在了。”

凯瑟琳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那个直到临终前，还在为他担心的女孩。

她强忍着，将自己的爱意深埋心底，只为了让他能从对她的牵绊中解脱，了无牵挂。

“……”

艾莉丝微微张着嘴，脸上写满了震惊，就那么凝视着卢卡恩。

或许是第一次如此坦白，他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激动情绪吓了一跳。

“抱歉，忘了吧。”

卢卡恩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移开视线，艾莉丝却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手，朝他贴了过来。

“对不起。”

“嗯？”

他刚想问她为什么道歉，话还没出口，一个温暖的怀抱已经轻轻将他拥住。

“对不起，我没能记住。”

“……！”

艾莉丝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微微颤抖。

她明明对他所经历的一切一无所知，却在为他心痛，为她自己的“遗忘”而真诚地道歉。

可她，又何尝不是那个被遗忘的世界里，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呢？

“如果……如果我能和你一起分担那份沉重，该有多好。”

那一刻，卢卡恩想说些什么。

想说“你不用道歉”，想说“这不是你的错”。

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也许有一天，当神明允许的时候。”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在祈祷。

卢卡恩只能毫无防备地，在最近的距离下，听着她一字一句地诉说。

“又或者，在某个奇迹与奇迹交叠的瞬间。”

明明感觉不到一丝魔力的波动，她的话语却像最强大的魔法，安安稳稳地落在他心底。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能和你一起分担……分担你所铭记的，那个被遗忘的世界。”

卢卡恩感觉胸口那块坚冰，仿佛被什么东西凿开了一道裂缝，连带着内里冻结的粗糙冰碴，都随之剥落下来。

“到时候，我会为了支撑着那个世界的你，而不是为了那个世界本身，去找到你。”

艾莉丝微微仰起头，与他对视。

她的脸颊带着一丝羞涩，嘴角却噙着微笑，轻声说道：“然后，我会再一次爱上你。”

艾莉丝抱着他的手，渐渐松开了力道。

卢卡恩怔怔地望着她，反复回味着她的话。

许久，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既像是释然，又带着几分空落落的茫然。

“真的……会有那样的奇迹吗？”

他本想再说一句“恐怕不会有了”，艾莉丝却摇了摇头。

夜风吹拂着她柔顺的发丝。

“一个活了几个世纪的精灵守护者，爱上一个年轻的人类男孩，这种事的概率有多大呢？”

“……非常低。”卢卡恩低声回答。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无论是前世在魔域森林相伴的岁月，还是今生与她的每一次交谈，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从她的话语中找到答案。

“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吧。”

“你看，奇迹不是已经发生在你眼前了吗？”艾莉丝轻轻地笑了起来，又朝他靠近了一些，“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再期待下一个奇迹呢？”

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与他的手十指相扣，那柔软的触感让他不忍推开。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刻，但这段静谧的时光，仿佛只属于他们两人。

***

“所以，凯瑟琳和阿瑞斯就留在王宫了？”

马车里，似乎有些晕车的伊芙合上手中的书，放在膝盖上问道。

凛正靠在卢卡恩的肩膀上熟睡，他便压低了声音回答。

“嗯。有奥莉薇雅和维克托在，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凯瑟琳和阿瑞斯作为被指认的“终焉之人”，暂时不能随意行动，只能留在王宫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