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选择了正面交锋，声音反而更加响亮。
“各位想必还记得时之神女吧？一个罪大恶极的女人。她与大逆罪人奥利弗勾结，暗杀了我的姐姐，第一王女伊莉娜·德·弗吉尼亚，甚至对陛下也伸出了毒手。”
“……”
“仅仅一人之力，她就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而且，时之神女总是告诉我们，灾难即将来临，要我们保持警惕。”
“你想说什么？”国王沉声问道。
提到时之神女和奥利弗，显然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
也是，自己的儿子觊觎王位，不惜对自己痛下杀手，怎么可能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我想说的是，她虽然邪恶，但她的能力毋庸置疑。在成为暗杀者之前，她是一个思想扭曲的……先知。”
这真的是刚才那个跟他说内裤湿了的公主吗？
卢卡恩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跟别人换了灵魂。
她的气势是如此强大，不仅让卢卡恩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也牢牢地抓住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们不都亲眼见证过吗？时之神女所拥有的力量！她自称是‘最早踏出那一步的人’。我们称她为贤者，是孤独地走在最前方的观测者，因总是能领先他人一步，而被誉为‘先一步抵达之人’。”
“够了，别再说了。”
弗吉尼亚国王似乎很不愿再听到这个话题，他挥了挥手，打断了奥莉薇雅。
奥莉薇雅也不想再过多提及那个女人，微微低下了头。
“我想表达的是，她虽然思想扭曲，但她的判断并非空穴来风。末日确实正在逼近。名为‘激进的死亡’的阴影，正从大陆的上空，俯瞰着我们每一个人。”
其实，时之神女看到的灾难并非“踵至的终焉”，而是“最初的终焉”，但这眼下并不重要。
“陛下，这位少年，是与我一同在学院求学的卢卡恩·麦克莱恩。正如您所知，他阻止了时之神女的阴谋，并在逮捕奥利弗的行动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听到这里，一些贵族才恍然大悟般地认出了卢卡恩，发出一阵小声的惊叹。
或许是时隔太久，又或许是当时情况太过混乱，他们竟一时没能认出他来。
当初在奥利弗王子举办的宴会上，独自一人对抗时之神女的，正是眼前这个少年。
“他是与神女截然相反的人。神女为了阻止灾难，试图‘利用’一切；而他，则是向我们请求‘合作’。”
“……”
“陛下，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奥莉薇雅深深地低下了头。
一些贵族面面相觑，开始小声地交换意见。
虽然主流意见似乎是至少应该听一听，但弗吉尼亚国王的想法却截然不同。
“没有可以信赖的依据，不是吗？”
“……”
“当初，神女向我们展示了她的力量，证明了自己，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赢得了我们的信任。所以，我们才相信了她的话。”
弗吉尼亚国王的脸上，浮现出无法掩饰的忧虑。
“然而，勇士，即便你曾救过我的性命，我们也不能轻易相信。已经被砍了一刀的脚，又怎能轻易地再伸出去呢？”
他说得没错。
一个学院的学员突然跳出来说大陆要毁灭了，谁会信呢？
“即便大陆真的要毁灭，也请带来一个可以让我们完全信赖的人，或者证据。”
“是，陛下。”
奥莉薇雅出乎意料地顺从了。
她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回答，缓缓抬起手，指向身后。
“因此，我带来了值得信赖的人们。”
觐见厅那扇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打造的巨大门扉，开启时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像涂了黄油般顺滑地向两侧敞开。
紧接着，一群异族人走了进来。
“啊？”
都是些熟悉的面孔，卢卡恩不由得惊呼出声。
他还没来得及问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一个答案已经闪电般地划过他的脑海。
‘天极铁车。’
那是只有王室才能动用的特殊列车，一架能够轻松抵达大陆尽头，日行千里的怪物。
虽然燃料的消耗极其惊人，甚至连拉车的马匹都被喂食了药物，以至于活不到应有的寿命，可以说是一种相当残酷的交通工具。
他们，就是乘坐那样的列车，从遥远的兽人之地，一路赶到了这里。
“七锤之一，霍特辛·贝洛克！”
一个矮人毫不畏惧地高声报上名号，缺乏礼节是他们种族固有的特点。
“世界树的守护者，艾莉丝·阿南·赛耶。我为证实卢卡恩·麦克莱恩之言，而来此。”
精灵艾莉丝优雅地行了一礼。
在场的一些贵族看到她的绝世容颜，眼睛都看直了，完全没了平日的沉稳。
艾莉丝则趁机朝卢卡恩俏皮地眨了眨眼。
“咳，我是兽人之王莱泽尔。初次与人类之王会面。”
恐怕这位，才是现场最令人震惊的存在。
兽王莱泽尔竟然亲自到场，大厅之内顿时一片哗然。
维克托跟在后面，但他并没有特意介绍自己。
在他的历史中，帝王卡利乌斯早已是家喻户晓的存在，他大概以为这里没人会不认识自己。
最后，一名黑发少女走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脚下的黑暗，那股奇异的力量，是任何魔法师都无法展现的奇观。
凯瑟琳用平静的目光，与弗吉尼亚国王对视。
“您好，我是凯瑟琳。时之神女所言的，将笼罩大陆的灾难之一。”
骚动比兽王莱泽尔自报家门时还要剧烈。
然而，这还没结束。
奥莉薇雅示意，还有人。
最后，贝露蒂娅拖着一脸茫然的阿瑞斯走了进来。
他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奥莉薇雅毫不犹豫地指向他，大声宣布：“而这位少年，目前在巴蒂安拥有荣誉圣骑士称号的阿瑞斯·赫利俄斯，就是下一个，即将到来的灾难。”
***
“你是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么多？”
觐见结束后回到客房，卢卡恩解开领带，问奥莉薇雅。
她则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咯咯地笑了起来。
“怎么样？很惊讶吧？”
“真的是大吃一惊。”
他完全没想到，艾莉丝他们会像这样接二连三地登场。
奥莉薇雅向跟进来的贝露蒂娅伸出手，两人清脆地击了个掌。
“干得漂亮，作战成功。”
“卢卡恩先生那副惊掉下巴的表情，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贝露蒂娅也笑着说。
“哈。”
卢卡恩无奈地笑了。
被这么明目张胆地耍了一通，即使被她们嘲笑，也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而且，这不是令人不快的欺骗，而是带来安心感的惊喜。
贝露蒂娅身后，一群人也跟着蜂拥而入。
弗吉尼亚国王说需要与臣下商议，便先让他们退下了。
除了兽王莱泽尔被另行安排了住处，其他人都被带到了这间客房。
“为什么连我也……”
阿瑞斯还在角落里碎碎念，抱怨为什么要把他也当众“点名”。
上次卢卡恩说他是下一个终焉时，他都快哭出来了。
“没办法呀。我们必须向父王证明，我们做了多么充分的准备。”奥莉薇雅理所当然地说道。
她说的没错。
比起空口白牙地说有灾难，这样明确地指出谁是灾难，并且当事人已经到场，显然更具说服力。
虽然阿瑞斯本人似乎不太情愿。
这时，房间里块头最大的维克托走了过来。
他抽动着鼻子，皱着眉头，表情有些古怪。
“卢卡恩·麦克莱恩。兽人国发生的事，正如你所说。一个叫虎白的兽人，因女儿之死怀恨在心，发动了叛乱。”
“是吧？”卢卡恩并不意外。
出发前还半信半疑的维克托，此刻神色缓和了不少，他点了点头。
“多亏了你，我才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时间女神能够预知未来的事，我信了。”
看来，他也赢得了维克托的信任。
卢卡恩有些得意地伸出手，维克托也轻笑一声，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跟你聊天很舒服。”维克托说。
“找个时间喝一杯吧。想跟你聊的事还有很多呢。”卢卡恩提议道。
“要大喝一场吗？好啊。”
“说到喝酒，怎么能少了我们矮人！”
一提到酒和武器就两眼放光的矮人霍特辛·贝洛克也凑了过来。
因为在兽人国被关押，没能喝酒也没能好好吃饭，他原本鼓胀的肚子都瘪了下去。
反正是王都，附近肯定有不少好酒馆。
卢卡恩满怀期待地吹嘘了一番，但维克托身后的凯瑟琳却探出头来，轻声说：“卢卡恩还没到能喝酒的年纪吧。”
“啊……”卢卡恩一想，好像确实如此。
“通融一下不行吗？”他试图争取。
“当然不行。”凯瑟琳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他面前两个提议一起喝酒的家伙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还没到能大喝特喝的年纪啊。”
“哈哈！那就在旁边喝点橙汁吧！”
“……”
卢卡恩叹着气，小声嘀咕了几句。
凯瑟琳慢慢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最后直视着他的眼睛，歪头问道：“现在没事了吧？”
“啊？”
“你之前看到我的时候，好像很不舒服，而且是突然之间。所以我有点担心你是不是还会那样，但现在看，好像好了。”
“……”
卢卡恩一时无言。
他看着凯瑟琳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探向她的脸颊。
“诶？”
他轻轻捏了捏凯瑟琳的脸蛋，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然后轻轻一笑。
“没事了。”
松开手后，凯瑟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点了点头，说了句“没事就好”。
最后，身后一直呆呆看着两人互动的艾莉丝，像是突然被什么惊醒一般，猛地回过神，也走上前来。
“卢卡恩，好久不见。”
“是啊，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我很担心你。”
卢卡恩同样笑着回应她。
但艾莉丝似乎有些不满，扭捏着手指，卢卡恩却故意转过身，避开了这个话题。
“陛下暂时不会马上做出决定，所以大家先休息一下吧。坐天极铁车过来，疲劳感肯定不轻。”
“哈，那马车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工匠出身的霍特辛·贝洛克猛地摇了摇头，啧啧有声。
“听说人类中有为了杀敌而摒弃感情的团体。那马车就是那样，为了速度，牺牲了太多。”
“虽然因此能很快赶到，但确实很残酷。”
与自然共存的艾莉丝也表示不喜欢天极铁车，附和道。
作为主人的奥莉薇雅只是耸了耸肩，没说什么。
毕竟，那样的马车确实是独一无二的。
“如果国王有召见，我和奥莉薇雅去就行了，大家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吧？”卢卡恩对贝露蒂娅说。
贝露蒂娅点头答应，立刻打开门，开始引导众人。
显然，她早就知道他们会来，连住宿的地方都准备好了。
就这样，大家跟着贝露蒂娅离开，房间里只剩下卢卡恩和奥莉薇雅两人。
如果国王召见，他们得马上赶去，所以两人打算先在这里打发一下时间。
奥莉薇雅却突然露出了既惊讶又遗憾的表情。
“怎么了？”
卢卡恩看她表情变化这么大，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
奥莉薇雅却抬头望天，毫无羞涩地回答：“应该让贝露蒂娅拿换洗内衣过来的，我忘了。”
“……”
“会不会被那个叫维克托的兽人察觉到了？”她又问。
“回头……还是去道个歉吧。”卢卡恩扶着额头，痛苦地说。
难怪刚才维克托的表情那么古怪。
这是让客人闻到了什么奇怪的气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