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笼罩了街道。
梅娅的心情却像被点亮的街灯，雀跃不已，脚下的步子轻快得仿佛在跳一支看不见的舞。
她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卢卡恩的胳膊。
“今天过得真快，好像还是头一回呢！我说，你每天都像今天这样，对我好一点点，行不行呀？嗯？”
她歪着头，语气里满是俏皮。
见他没反应，她又补充道：“要是这样，我帮你打理家务，陪你谈情说爱，甚至跟你结婚，也不是不行哦？多好的事呀，你说对不对？”
卢卡恩垂眸，看着身旁笑靥如花的梅娅，那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星光。
他像是终于放弃了抵抗，轻轻“嗯”了一声。
“……什么啊？”梅娅明显愣住了，“你平时不都是甩一句‘别闹了’就完事了吗？”
卢卡恩缓缓停下脚步。
梅娅也跟着停下，自然地转过身，疑惑地望向他。
“今天，谢谢你。”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得无比真诚。
如果没有梅娅，他恐怕此刻还沉溺在凯瑟琳第二轮人生的记忆里，无法自拔。
是她，用这一整天的陪伴，将他心头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稍稍挪开了一些。
梅娅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眼神也透着几分慌乱。
她总是那么主动，那么大胆，可一旦卢卡恩像这样认真起来，她的反应反而变得格外纯情。
“啊，那、那也没什么……我也不喜欢看你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再说了，要不是奥莉薇雅拜托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嗯。”
果然是奥莉薇雅。
卢卡恩心想，看来也得好好跟她道个谢才行。
梅娅把手深深插进口袋，指尖在布料里蜷缩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勇气。
片刻后，她还是伸出手，轻轻挽住了卢卡恩的胳膊。
“就算你不说发生了什么，也没关系。你不想说，肯定有你的道理。也许是我不该知道，又或者，是我没必要知道，对吧？”
她的声音很轻。
卢卡恩沉默着，喉咙有些发紧。
他当然无法说出口。
凯瑟琳为了救他，亲手杀死了这片大陆上的每一个人。
这样的话，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梅娅却反而贴得更近了。
她像是无声地安慰他不必忧心，又像要把自己身上的暖意，一点一点地传递给他。
“那些都不重要。但是，如果你什么时候觉得难受了，就来找我。这点小事，我还是能为你做到的。”
“好，谢谢你。”
“嗯。我不会现在就逼你爱我，也不会再催你做选择了。”
梅娅顿了顿，微微仰起脸看他，眼底深处却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渴望。
“但是，等一切都结束之后，你一定要做出决定。”
她的温暖，连同那份滚烫的情感，一同涌了过来。
卢卡恩只觉得胸口一阵酸涩。
“如果那个人，是我，就好了。”
夜色深沉，梅娅的低语像一颗融化的糖果，甜甜地渗进了卢卡恩的心里。
***
“你穿制服的样子，真帅。”
奥莉薇雅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卢卡恩胸前挺括的衣料，笑着说道。
觐见国王这件事本身，并没有让他感到多紧张。
反倒是周围的人一个个如临大敌，搞得他都有些不耐烦了。
“我不懂什么宫廷礼节，没问题吧？”卢卡恩问。
“别担心，我会和你一起进去。而且我会替你传话，你有什么想说的，提前告诉我就可以了。”奥莉薇雅安抚道。
卢卡恩心想，这感觉怎么跟带着翻译去开会似的？
明明在同一个空间，说着同一种语言，有必要搞得这么复杂吗？
不过，看到奥莉薇雅那胸有成竹的浅笑，他还是点了点头。
“自从跟梅娅出去玩回来，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奥莉薇雅又说。
“……那件事，谢谢你了。”
“呵呵，你知道我的好就行。”
这时，身后的贝露蒂娅轻声提醒他们，时间差不多，该出发了。
明天就是年末宴会。
今天，国王会召见一些贵族，听取简短的汇报，为明天的宴会做准备。
卢卡恩和奥莉薇雅，看准的正是这个时机。
奥莉薇雅深吸一口气，侧过头，冲卢卡恩狡黠一笑。
“要不我们待会儿直接进去，就说我带了要结婚的男人来见您，怎么样？”
“……我不会被当场拖出去砍头吧？”卢卡恩的嘴角抽了抽。
“嘻嘻，真想什么时候试试看呢。”
卢卡恩忍不住感叹：“从上次我就觉得，作为弗吉尼亚三公主的奥莉薇拉，和作为我朋友的奥莉薇雅，简直判若两人。”
“是吗？”
作为三公主的奥莉薇拉，神秘，聪慧，气质高贵。
而作为朋友的奥莉薇雅嘛……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丫头。
“那你更喜欢哪一个？”奥莉薇雅饶有兴致地追问。
“喜欢的当然是前者。”
卢卡恩可没忘，就在昨天，这个疯丫头穿着一身半透明的网纱内衣，突然闯进他睡着的卧室，手里还递过来一个项圈，自称是他的狗，让他当她的主人。
就她那样，主仆关系怕是早就颠倒了吧。
“不过，感觉更自在的，好像是后者。”
奥莉薇雅闻言，先是愣愣地看了他几秒，随即，一抹动人的微笑在她唇边漾开。
她朝他走近一步。
“那不就是你喜欢的样子吗？我也喜欢，你喜欢的那个我。要不要亲一个？我现在有点忍不住了。”
“你是野兽吗？还忍不住。”
卢卡恩没好气地顶了回去。
奥莉薇雅立刻不满地嚷了起来。
“啊！你跟梅娅都亲了！她回来之后跟我炫耀了多久你知不知道？整整一天！翻来覆去就说那件事！”
“那也不是我主动的。”
“你要是不亲我，我现在就脱光了冲进去，跟我父王说，我成了主人的玩物，已经彻底堕落成一头雌兽了。”
“……”
“顺便说一句，我里面穿的，也是透视网纱内衣。我是认真的。”
“……”
“非常认真。”
卢卡恩头痛欲裂。
他仿佛已经能听见近卫兵破门而入，用冰冷的长枪指着他的喉咙，国王在王座上暴跳如雷地嘶吼：“立刻处决！”
无奈之下，他只得上前一步，伸手拨开奥莉薇雅额前的碎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了一个吻。
说实话，多亏了梅娅和奥莉薇雅，他才能从阴霾中走出来，肩上的重担也确实轻了不少。
他想用某种方式回报她们，虽然不知道这样做，算不算一种回报。
“……这就是我的极限了。”卢卡恩解释道，“跟梅娅那次也是被迫的。”
“啧，我还特意练习了怎么用舌头呢，没用上真可惜……”奥莉薇雅小声嘀咕。
什么？
卢卡恩浑身一僵，练了什么？
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感觉自己现在这状态，恐怕很难去见国王了。
但奥莉薇雅却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脸颊泛着好看的红晕。
“这样也行！以前你亲过我的手背，现在亲了额头，再过不久，是不是就该亲嘴了？”她兴奋地畅想着。
“要不是现在要去觐见，我真想立刻……”
卢卡恩话还没说完，奥莉薇雅双眼瞬间放光。
“立刻？立刻什么？要打我吗？还是骂我？给我戴上项圈？踢我的屁股？还是会好好地教训我……？！”
卢卡案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只是想夸你乖，摸摸你的头而已。”
“哎，就这？”
奥莉薇雅失望地撇了撇嘴，眼神里满是遗憾。
卢卡恩早就摸透了，对奥莉薇雅说些过激的话，只会让她更兴奋，所以他故意说了最平淡的。
他能感觉到，站在后面的贝露蒂娅投来一道凌厉的眼刀。
她已经警告过他很多次了，不要随便刺激她的公主。
觐见厅那扇巨大的白色门扉前，贝露蒂娅最后确认着两人的仪容，奥莉薇雅却突然低下了头。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卢卡恩问。
“是啊，这可怎么办？”
奥莉薇雅的脸上突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卢卡恩和贝露蒂娅都以为出了什么岔子，视线齐刷刷地集中在她身上。
只见奥莉薇雅脸颊微红，呼吸有些急促地说道：“我想象了一下，好像……有点湿了。”
“……”
“想象的内容是，主人在觐见厅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撕碎我的衣服，然后……！”
“贝露蒂娅！开门！先进去再说！”卢卡恩急得大喊。
“开门！”贝露蒂娅也立刻反应过来。
“啊！这比想象中还要刺激！”奥莉薇雅兴奋地压低声音。
卢卡恩第一次开始为梅娅感到抱歉。
上次偶尔撞见她们相处的样子，他还觉得梅娅比奥莉薇雅更疯。
现在他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疯狂。
这不是野兽，这是顶着人类的思维，却能在这种情况下发情的奥莉薇雅。
卢卡恩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推着她走了进去。
刚才还喘着粗气的她，一进门，表情瞬间变得平静无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从容地站在他身旁。
“我想换内裤。”
她贴近卢卡恩，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
“嘶……”
卢卡恩差点当场爆粗口，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王座之前，那么多德高望重的贵族正盯着他们，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奥莉薇雅深吸一口气，又小声提醒他：“说话小心点。刚才要是骂出来了，我真的……啊，我又想象了。”
“……”
卢卡恩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跟她一起来这种正式场合了。
幸好她今天穿的是长裙，不管底下发生了什么，应该都能遮住。
他已经能看到，贝露蒂娅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按照简单的礼节向国王行礼后，奥莉薇雅率先开口了。
“陛下，今日我来到此地，是为了与您商议这片大陆的未来。”
“大陆的未来？”
眼前的国王，早已不是过去那个被时之神女和奥利弗王子折磨得骨瘦如柴、虚弱不堪的模样。
此刻的他，身上带着久违的威严。
当然，过去的伤痕依然可见，但那双金色的瞳孔里，重新燃起了光芒，稳稳地守护着自己的王座。
弗吉尼亚国王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太过突兀，他疑惑地看了卢卡恩一眼，又转向自己的女儿：“你所说的大陆的未来，是指什么？”
其他贵族虽然没有开口，但那一道道投来的目光，简直像在看一个蛊惑人心的邪教教主。
更准确地说，是过去他们投向时之神女的目光，如今原封不动地落在了卢卡恩身上。
‘唉，这该死的女人。’
卢卡恩在心里暗骂，这想不骂都难。
当初，时之神女不也正是宣称末日将至，然后在贵族和王室的庇护下作威作福，最终酿成大祸的吗？
他们现在，肯定把他当成了又一个想来王室吸血的寄生虫、异端教徒。
‘可实际上，我也确实得到了时间女神的恩赐。’
这么一想，卢卡恩感觉这事儿更没法谈了。
——我知道末日要来了，大家得赶紧准备，快把力量借给我吧？
这不就是第二个时之神女吗！
但奥莉薇雅却深吸一口气，用冷静而清晰的声音，说出了她准备好的说辞。
“这片大陆，很快将迎来一场浩劫。它针对的不是某个王国，也不是某个种族，而是一场足以毁灭大陆所有生灵的可怕灾难。”
“咳。”
“哈，又是这种……”
终于，有按捺不住的贵族假咳出声，用锐利的目光剜向卢卡恩。
卢卡恩觉得，用和时之神女几乎一模一样的方式开场，简直是一步臭棋。
但奥莉薇雅显然不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