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黏腻的黑水如同一双巨大的、刚从冰窟里掏出来的手,死死扒在皮肤上,要把骨髓里最后一点热乎气都吸光。
周天扒拉着充气阀的边缘,整个身子像刚从冻库里拖出来的死鱼,半个身子浸在湍急的水流里,全靠秤砣那铁钳般的大手箍着他一条胳膊,才没被冲走。
前头,老刀用登山绳把自己、王铁柱连人带箱子一起捆在气阀上,硬是靠两把军刺卡着岩壁缝隙,一点点往前“扽”这破筏子。
这条被“烧鹅香火”开道引出来的水路,简直是他妈的地底水牢地狱加强版!
水路狭窄,水流急得能把石头卷走!筏子刚灌进去没多久,就一头撞在一块半沉在水里的巨大钟乳石上,险些侧翻!
水汽蒸腾,头顶那些挂着的巨大石笋尖尖角,时不时就往下“噗通”掉一块!
砸在筏子旁边激起浪头,像开炮似的!
筏子上空间窄得可怜,周天、王铁柱挤在中间抱着箱子,秤砣和老刀挂在两边充当人肉桨和防撞气囊。
最要命的是那股子泡久了的水腥味,混合着越来越浓的……一股奇特的、有点像铁锈又像臭鸡蛋发酵的味道,直冲脑门,熏得人想吐!
“咳咳……呕……”周天被一个浪头灌了半口水,呛得直翻白眼,胃里翻江倒海,把最后那点压缩饼干糊糊全呕了出来,混着胆汁苦水,顺水冲得无影无踪。
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那张被水浸得软趴趴、糊成一团的《物业费催缴单》(还沾着他刚吐的污秽物),想找个相对干爽的地儿捂一捂,结果筏子一颠,单子差点飞进水里。
“省点力气吧大师!瞅瞅这催命符,都糊成浆糊了!”
秤砣吼了一嗓子,声音在水汽轰鸣中扭曲变形,他正咬着牙,用脚蹬开一块差点撞筏子的浮石。
南宫雪一直闷头在前面挥着根合金折叠桨破水开路。
她那张脸在头灯光下白得发青,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
手里那把桨挥动的力道一次比一次沉重,每一次撞击岩壁都发出沉闷的响声。
周天眼尖,瞥见她握桨的那只手,小拇指指关节处皮肉翻卷,是之前撬磨盘时留下的伤,此刻被水泡得边缘发白,一丝暗红的血线正悄悄混入水流。
不知道逆水挣扎了多久。
时间在这里彻底成了糊涂账。
王铁柱怀里祖师爷的香炉都被水晃荡得只剩半炉子湿灰了。
周天感觉意识快被冻得熄火了,耳边只剩下水流、秤砣的粗喘、军刺刮石壁的刺耳声,还有自己牙齿不受控制打架的咯咯声。
突然!
“光!”一直沉默挥桨的南宫雪,声音嘶哑破裂,却像一根针猛地扎破气球!
众人浑身一激灵!
顺着她甩头的方向!
前方那一片永恒的、吞噬一切的粘稠黑暗尽头,水道的顶壁上,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灰白!
不是夜光的矿石磷火,也不是什么诡异的煞气光晕!
那是……天光!
带着冰冷生涩,却是实实在在的天光!
周天那双冻得发花的眼珠子瞬间睁到最大!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把,然后又猛地松开!
“真……真的有……暖气……管?”
他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的声音,最后一个字没出口,就被巨大的浪花拍没了。
生的希望瞬间点燃了濒死的身体!
“砣子!再加把劲!怼开前面那堆浮木!快!”
老刀的声音也第一次拔高了一个调,手下发力更猛!
筏子在激流中挣扎着拐过一个急弯!
前方豁然开朗!
狭窄的水道陡然结束!
汇入一个巨大的、平静得如同死水的天然地穴湖泊!
湖水呈现诡异的墨绿色,死寂无声。
而湖水的正上方!那高高的、布满钟乳怪石的穹窿顶上!
一道巨大的、倾斜的、如同被巨人用斧头劈开的岩缝!就那样突兀地裂开着!
冰冷刺骨、带着新鲜青草泥土味道的寒风!
卷着大股白色的、如同碎盐粒的雪粒子!正从那裂口处狂猛地倒灌进来!!!!
真正的出口!就在头顶!!!
“有……有信号了!!!!”
秤砣哆嗦着手掏出他那只防水袋裹着的、早就湿透关机的军用卫星电话!
屏幕被他一按开机键——竟然滴地一声!亮起了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红绿相间的信号图标!(虽然只有一格!)
来不及多想!
筏子失控地撞上湖岸浅滩!众人连滚带爬扑上岸!
秤砣一把将那电话塞到刚把筏子拖上岸、冻得浑身哆嗦的南宫雪手里!
南宫雪手指僵硬地戳了几下键位,飞快地输入了一串预设好的紧急密令编码!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那个代表着“生还定位”的红键!
屏幕微弱的光芒映着她惨白得如同冰雕的脸,几秒后,一个代表发送成功的绿色小图标,在信号栏上方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电话因为电量过低彻底熄灭!
信号发出去了!
可谁也不知道,外面……还有没有人能收到这份迟来的求救……或者说,报丧信号?
……
时间又糊里糊涂地过去了可能半天?或者一天?
没人说得清。
寒冷、虚脱、饥饿像是跗骨之蛆。
周天裹着秤砣脱下来湿哒哒的迷彩外套,缩在湖岸冰冷的石头上,靠着王铁柱和祖师爷箱子暖屁股。
他看着湖中央那如镜的死水倒映着头顶那道射下天光的裂缝,像个通向天堂的楼梯口。
可惜,除了风雪倒灌,那高度……老猿猴来了都挠头!
就在所有人都快被冻成冰坨,连老刀都靠着石头沉默地节省体力时——
“嗡……嗡……嗡……”
极其轻微的、低沉的引擎轰鸣声!
像是隔着厚厚的棉被敲鼓!隐约地从头顶那道裂缝外传来!
“听!”周天耳朵最尖,猛地支棱起脑袋!
紧接着!
“突突突突——!!”更清晰的直升机旋翼破空声!由远及近!就在头顶盘旋!!
雪粒子被风卷着灌得更猛了!
“是……是俺们那架‘骡子’号通勤机!!”
秤砣激动地嗷一嗓子蹦起来,指着天空,冻僵的脸皮都在抽搐!这动静他熟!
几架大功率探照灯的雪亮光柱!
如同划破地狱的光剑!猛地刺穿风雪,精准地从那巨大的岩缝中射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