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规模相仿、同样漆黑、如同裂开喉咙的岔流入口,在岩壁罅隙里静静流淌,各自通往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左边那条岔流入口处,水声略小些,但靠近入口的岩壁根部,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黏糊发黑、类似腐烂水藻般的物质,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却又难以忽视的、类似硫磺和腐鱼混合的刺鼻异味。
中间那条,水流湍急程度堪比主流,河面上翻滚着大量的白色泡沫状物质和一种浑浊的灰色漂浮物(像絮状的苔藓孢子),将整个河面搅成一种肮脏的灰白色旋涡汤。
右边那条,相对水面最平静,水流略缓,颜色也黑得纯粹,仿佛凝固的墨汁,暂时没闻到什么明显异味。
但也正因这种平静,在三条岔流中显得更为深不可测,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这三条口子,就像一个三选一的绝命选择题。
手里的石片嗡嗡作响,却没有更清晰的指向。
强子的测绘在地下河流区完全失灵,老刀几次冒险摸近探查,都被冰冷湍急的水流和滑不留手的岩壁逼退。
唯一知道的,就是其中一条后面,可能连接着通往外界的、相对有生机的地下水系(根据那条岔流岩壁上偶尔冲刷过来的、半腐烂的普通水草判断?),也可能通向更深的地底阴煞绝地!选错就是万劫不复。
南宫雪的手指在地图上三条岔流汇入点的空白处,反复描摹着那块代表未知的、巨大的空白。
笔尖悬停着,颤抖着,仿佛悬着所有人的命。
秤砣顺着她的目光也看着那三条择人而噬的暗河岔口,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娘的……跟撞了大运摸彩票似的……雪姐……咱走哪条?”
他声音里带着不自信。
老刀的目光也再次聚焦在南宫雪身上。
南宫雪攥着石片的手指骨节捏得咯咯轻响。
那一点猩红微光在她指间闪烁不定,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疲惫和巨大的压力如同沉重的铁砣压在她单薄的肩上,压得她挺直的腰背都有些微颤。
王铁柱抱着箱子缩得更紧了,像是要被周围的寒意和水声吞没。
就在这时——
“咕噜噜……”
一串非常清晰、极其突兀的声音,在死寂的岩洞里响起。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瞬间投向声音来源!
居然是……周天!
他裹在那橙红色的睡袋里,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连串响亮的、带着回音的肠鸣交响乐!
声音穿透水声,异常清晰!
“呃……”周天老脸一红,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辩解点什么缓解气氛,“咳……那个……不好意思……饿……”
他一边说,一边在睡袋里无意识地扭了扭身子,似乎想坐起来一点。
睡袋拉链被他蹭开了一点口子,一股……更加突兀、但异常熟悉的味道突然从他睡袋口飘了出来!
那是……浓郁霸道的、油腻腻香喷喷的!还带着点焦糖色的!整只烧鹅的香气?!!
这香味极具侵略性,混合着油脂、酱汁和某种烧烤香料的独特混合气息!
瞬间冲散了岩洞里那股阴冷的水腥味和硫磺腐鱼味!
蛮不讲理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直冲天灵盖!
秤砣猛地吸了下鼻子,眼珠子都直了:“俺……俺的亲娘!烧……烧鹅?!”他饿了一天一夜的肚子仿佛被这香味点炸了!
咕噜噜跟着合唱起来!
王铁柱也惊愕地抬起头,喉头滚动着咽口水。
老刀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死死盯在周天那睡袋拉链缝上!
南宫雪握着石片的手猛地一抖!
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裹在睡袋里的周天!
那点微弱搏动的红光似乎也因为这霸道的肉味干扰而剧烈闪了一下!
周天自己也傻了!
他猛地低头,扒开睡袋口往里面狂嗅了几下——确实是那股他熟悉的(老王头酱猪头肉摊子同款但更贵)、属于他昏迷前塞进破夹克最里层内袋的那只……真空密封的酱香整鹅的味儿!
估计在睡袋里捂热了点,香气彻底被逼出来了!
就在这所有人被这霸道香味摄住心神的刹那!
一直捏着石片毫无方向的南宫雪,突然感觉指肚按着的那点微弱猩红光点,极其微弱却又清晰地……向上跳动了一下!指向非常明确!
不是左!不是中!
而是右边那条水流平静、漆黑如墨、看似最无害无味的岔流深处!!
这指向极其短暂,如同幻象,瞬间便恢复成无规律的微弱闪动!
但南宫雪的心脏像被无形重锤砸中!猛地震颤!
她猛地抬头,目光不再是之前的空洞绝望,而是爆发出一种极其骇人的、混合着震惊、难以置信和绝处逢生的尖锐光芒!
她死死地看向周天!
又死死地盯向右边那条散发着浓烈肉香诱惑(误!)的水道!
周天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抱着睡袋口像怕被抢食的小鸡仔:“干……干啥?!就一只鹅!
还是……还是老王头压箱底的半只烧鹅腿!
顶多……顶多……等出去卖了墓里摸出来的磨盘……再请你们吃顿……全鹅宴?
声音越说越小。
南宫雪却猛地收回所有目光!
不再看任何人!
她啪地一声合上地图册!
动作决绝得带起一股风!
一把抓起那块依旧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石片,转身,目光如冰锥,死死锁定右边那条看似平静的黑暗水道!
声音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干涩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然力量:
“砣子!捆紧祖师爷和柱子!老刀准备气垫阀!跟紧了——!”
她甚至没看周天,只是大步流星走向那条飘散着酱香鹅肉气息、也散发着那丝微弱猩红指引的水道入口!
“啊?!右……右边?”
秤砣看看那平静的黑水,又看看裹在睡袋里还在散发热乎鹅肉味儿的周天,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讷讷道:“不……不是抽签啦?是……是靠师叔这……这烧鹅的香火气……勾出来的路?”
老刀沉默着,已经开始利索地收拾装备绳索打包,目光却飞快地在平静水道和周天(以及他的睡袋)之间扫了一眼。
王铁柱抱着箱子迷迷糊糊:“烧……烧鹅拜祖师爷?开道?”
周天看着南宫雪那骤然决绝的背影走向右边的水道,再低头看看睡袋里散发的、勾得所有人(包括那块破石头?)食指大动的肉香。
他脸上那点茫然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微妙、近乎荒谬的顿悟!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扯出了一个“原来如此”的复杂表情,有得意,有后怕,更多的是一种“老子居然这么神”的不可思议!
“妈的……”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浓郁的烧鹅香味混着冰冷的湿气吸进肺里,说不出的怪异舒坦。
他猛地一骨碌从睡袋里坐起来!也顾不上保暖了!
一边手忙脚乱地拉睡袋拉链准备钻出来跟上大部队,一边对着南宫雪即将没入右边水道黑暗的背影,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得意和破罐破摔的爽快喊道:
“喂!丫头——!出去记得还账啊——!这顿‘鹅香开路费’……他妈的……得算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