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076
这边商承胤挨板子,痛得嗷嗷叫,屁股打开花。
另一边,乔钰年底考绩不合格,被贬为成安县县令的消息在翰林院内传开。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再三确认消息的真实性。
“是不是吏部的人搞错了,不是乔修撰,而是李修撰王修撰吴修撰?”
“刘大人,李/王/吴某又做错了什么?我们不是在说乔修撰吗?”
“自打乔修撰入翰林院,总是尽善尽美地完成各项差事,学士大人和侍读学士刘大人那样严苛的人都挑不出错处,又怎会不合格?”
“就算不是优,也该合该才是。”
正当众人百思不得其解时,朱侍讲冲进厅堂。
“诸位!诸位!”
朱侍讲双手撑着膝盖,口喘粗气:“方才朱某路过吏部,无意中听人谈及乔修撰,你们猜我听到了什么?”
“哎呀,朱大人你可别卖关子了!”
“朱大人快说,回头我家小厮送来东坡肉,我分你一块可好?”
朱侍讲忆起东坡肉的美妙滋味,咕咚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我听说啊,给乔修撰不合格,安排他去成安县做县令的,正是吏部侍郎董望飞。”
“嚯!居然是他?!”
“原来如此!”
有不知情的官员一脸懵:“这位吏部侍郎董大人怎么了?”
朱侍讲挤眉弄眼:“这位可是徐相的表外甥。”
徐相乃当今二皇子的外祖父。
要问二皇子身边的红人,当属萧府大公子——萧鸿羲!
即使萧大公子院试时犯了错,处以五年不得科举的惩罚,即使萧大公子对乔修撰的所作所为传得人尽皆知,即使萧府煊赫不再,二皇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视萧大公子为左膀右臂。
凡公开露面的场合,二皇子总是与萧大公子形影不离。
有好事者一度以为他二人有着见不得人的关系。
当然,以上只是捕风捉影的猜测,当不得真。
若是让龙椅上那位闻得半点风声,可是要掉脑袋的!
言归正传。
以二皇子对萧大公子的重视,萧大公子素来仇视乔修撰,请二皇子在乔修撰的仕途上下绊子,也不是没可能。
“你们可还记得,早前徐氏出了一位榜眼,若非半路杀出乔修撰这个程咬金,若非他春狩上遇了难,这会儿也该与你我一起共事。”
“哦~原来如此~”
“真想不到,二......那位居然是这种人!”
“可怜的乔修撰,只要萧大公子在一日,只要吏部有二皇子的人,怕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我看未必,你们可是忘了,乔修撰还有个当户部尚书的义父?”
“秦大人是户部尚书没错,但他只是户部尚书。”
“如此说来,乔修撰的前程就这么定下了?”
“显而易见。”
“太可惜了,乔修撰与人为善,才能兼备,本该拥有璀璨前程。”
翰林院官员们长吁短叹,无一不同情乔钰的遭遇。
“都聚在这里作甚?文书都整理完了?史籍都修订好了?若实在闲得慌,本官送你们去六部帮忙可好?”
学士大人冷酷的声音由远及近,众人虎躯一震,硬是把头摇成拨浪鼓。
“不不不不!”
“下官忽然想起还有几份文书未整理,这便去了!”
“大人息怒,气大伤身呐!”
翰林院官员嘴上抹蜜,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每逢年底,总是六部最为忙碌的时候。
这时六部会向翰林院等较清闲的部门t借人,累死累活不说,还要被六部的官员颐指气使地使唤来使唤去。
前几日被借去六部的同僚已经不成人样了,他们可不遭那罪!
溜了溜了。
翰林院学士马大人嘴角抽搐,对这些滑不丢手的下属深感头疼。
前往厅堂的途中,马学士遇到了乔钰。
乔钰面色不佳,神情恍惚,捧着文书走在长廊上,若非马学士及时拉他一把,差点直挺挺撞上圆柱,磕得头破血流。
“乔修撰,当心!”
乔钰如大梦初醒,迟滞地眨了眨眼:“多谢学士大人。”
其实马学士在厅堂外听了会儿墙角,对下属的某些观点深有同感,奈何事关皇室,他不便多言,只能轻拍乔钰的肩膀:“乔修撰多加保重,来日方长,机会总是留给坚韧不屈,百折不挠之人。”
乔钰垂首,闷闷应了声:“下官明白。”
可明白是一回事,能否接受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马学士捋须道:“想当初,本官初入官场,仕途也并非一帆风顺......”
乔钰立在廊下,听马学士温声开解他。
“......你去成安县上任后,切记要做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假以时日定能重返京城。”
乔钰抿唇:“多谢学士大人,下官定将谨记您的教诲。”
马学士满意颔首,再次轻拍乔钰的肩头:“去吧。”
乔钰应声,捧着文书远去。
......
翰林院内,乔钰得到同僚们的一致同情,甚至五寺六部同情乔钰的也大有人在。
同一时间,金銮殿上。
二皇子一系的官员乌泱泱跪了一地,都在为商承胤求情。
“陛下息怒!”
“二皇子尚且年少,如何经得起这四十大板?”
“还请陛下饶过二皇子这一回!”
商承策作为宽厚仁爱的好兄长,商承胤受罚,为之求情义不容辞。
“儿臣还请父皇息怒,虽不知二弟所犯何错,竟惹得父皇如此震怒,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还请父皇网开一面,收回成命!”
可越是如此,兴平帝的怒火越发高涨。
瞧瞧!
都瞧瞧!
金銮殿上数百人,为老二下跪请求的足足过半。
老二他想干什么?
想撅了他这个当爹的屁股底下的龙椅,造反当皇帝吗?!
“住口!通通给朕住口!”
兴平帝一声厉喝,文武百官噤若寒蝉。
“啊!”
惨叫声传入金銮殿,听起来气息奄奄,离晕厥不远了。
兴平帝心硬如铁,看向左相徐敬廷:“徐爱卿,老二在早朝上哈欠连天,可是对朕不敬?他该不该罚?”
二皇子的拥趸跪了一地,反倒是徐敬廷这位外祖父,手持笏板恭谨肃立,自始至终未向兴平帝求情,仿佛被打得哭嚎不断的不是自个儿的亲外孙。
这厢兴平帝问他,徐敬廷才施施然出列:“回陛下,二皇子的行为是为对您不敬,该罚。”
兴平帝笑了:“苏春来,你去让姜密停手,顺便送老二回皇子府,什么时候养好伤,什么时候再回来。”
苏公公领命而去。
惨烈呼号减弱,最终堙灭无声。
兴平帝看向下首,将跪着的官员挨个儿记在心里:“别跪着了,起来吧。”
“谢陛下。”
须臾过后,何腾出列:“陛下,微臣有本启奏。”
兴平帝:“准。”
随着何腾的款款叙述,金銮殿上凝固的空气逐渐恢复流动,缠绕在脖子上的无形枷锁消失,窒息感终于得以缓解。
苏公公赶在早朝结束前回来,一甩拂尘:“退朝——”
“丞相大人......”
徐敬廷擡手制止,目送明黄色身影登上龙撵,才收回目光:“无需多言,本官心中有数。”
二皇子侧妃的父亲只好咽下到了嘴边的急切话语,讷讷退到一旁。
徐敬廷走出金銮殿。
玉阶之上有一团血迹,刺目鲜红。
徐敬廷泰然镇定地从旁路过,神色未改分毫。
在一片嘈杂谈笑声中,徐敬廷不无凝重地想——
春狩刺杀案,他终究是触碰到了陛下的逆鳞。
君臣嫌隙,暗生隔阂。
但是他不后悔。
他从未将希望寄托在一个瞻前顾后,冷酷绝情的帝王身上。
比起兴平帝,他更相信握在手中的至高权柄,以及萧鸿羲口中的“未来新帝”。
......
商承胤早朝受罚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前朝后宫。
徐皇后得知商承胤挨了三十几个板子,皮开肉绽,血流不止,还被兴平帝罚了禁足,当下顾不得借请安前来看笑话的嫔妃,火急火燎地去找兴平帝。
若是平时,陛下罚胤儿禁足也就罢了,可年关将至,三十当晚将有除夕宫宴。
胤儿身为皇子,如何能缺席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同在的除夕宫宴?
胤儿缺席,席上的风头岂不要被梁氏那贱人的儿子抢去?
徐皇后绝不容许这种情况发生!
然而匆忙赶到御书房,却被拒之门外。
苏公公脸上笑眯眯,挡在门前寸步不让:“陛下急火攻心,这会儿正由太医诊治,不如皇后娘娘您先回去?”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
苏春来敢拦住她的去路,必然有陛下的授意。
陛下不愿见她,便是待会儿再来,也依旧会将她拒之门外。
徐皇后一个眼神,身旁宫女塞给苏公公一个荷包。
沉甸甸的,苏公公一捏就知道是金叶子。
徐皇后笑问:“苏公公可否告知本宫,陛下何时能消气?”
苏公公诚惶诚恐道:“皇后娘娘您可折煞奴才了,陛下的心思,我这做奴才的怎敢随意揣测?”
徐皇后落了笑脸,皮笑肉不笑:“既然如此,本宫就先回去了。”
苏公公:“恭送皇后娘娘。”
徐皇后登上凤撵,怒道:“好一个苏春来,收了本宫的好处,居然敢跟本宫打马虎眼!”
宫女劝道:“娘娘消消气,您又不是不知道,苏公公的嘴向来比河蚌还要紧。”
徐皇后冷哼,揣着一肚子气回了椒房宫。
椒房宫,有椒房独宠之意,乃是新朝建立伊始,由兴平帝亲笔题字,可见徐氏恩宠。
可后宫年年都有新人,兴平帝又是个喜新厌旧的,到如今一个月也不见得能踏入椒房宫几次。
徐皇后不愿成为第二个梁氏,便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娘家还有三个儿子身上。
此番兴平帝当众责罚商承胤,委实让徐皇后大动肝火。
“你们都出去吧,本宫想歇一歇。”
“是。”
徐皇后挥退了宫人,斜倚在床榻上,拧着眉一脸不高兴。
“娘娘莫生气,您若气坏了身子,奴才可是要心疼的。”
一男子自帷帐后现身,身着内侍服,身材却远比寻常内侍高大、健硕,五官硬朗,器宇不凡。
“阮郎。”徐皇后娇滴滴地唤,身子一歪,倒进男子怀中,“胤儿挨了板子,指定受了伤,眼下又被禁足,可如何是好?”
年近不惑的阮郎轻抚着徐皇后的鬓发,嗓音低沉磁性:“胤儿受伤,我不比娘娘心疼得少,只是皇命难违,娘娘深居后宫,后宫不得干政,我又是个死人,见不得光......”
徐皇后手指抵在他唇上:“阮郎别这么说,若非父亲,你我早已结为夫妻。”
阮郎眼神温柔至极,足以让任何人溺毙在其中:“我深知娘娘待我之心,正因如此,才不想你们母子因我之故成为众矢之的,受万载唾骂。”
徐皇后咬唇忍泪,哽咽道:“阮郎放心,本宫即刻去信给父亲,让他想法子,解除胤儿的禁足。”
阮郎笑道:“如此甚好。”
......
椒房宫内,徐皇后与情郎你侬我侬。
另一边的御书房,苏公公交出徐皇后给的一袋金叶子,竹筒倒豆子,将他和徐皇后的对话悉数告知了兴平帝。
兴平帝边听边欣赏手里的玉质把件,目光专注,仿佛要看出一朵花来。
“陛下,就这些了。”苏公公躬身道。
兴平帝淡淡点头:“你去,让乔爱卿过来。”
“是。”
苏公公安排人去翰林院,心道二皇子走了一步坏棋,不仅没能将乔修撰踩进泥里,反而勾起了陛下对乔修撰的怜惜。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抵便是如此了。
内侍奉旨前来翰林院传唤,乔钰正和夏青榕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吃莲子酥。
莲子酥是秦曦做的,今儿一大早送来乔家,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叔和他的好朋友带着去上值,以免饿肚子。
“乔修撰?”
“乔修撰?”
“乔修撰上哪去了?难不成躲在什么地方偷偷哭了?”
“陛下派人传唤乔修撰觐见,可见陛下并未厌弃乔修撰,天大的好事乔修撰人却没了。”
乔钰:“......”
夏青榕:“...t...”
短暂的沉默后,乔钰掏出帕子擦嘴,蔫了吧唧地现身:“朱大人,乔某在这里。”
朱侍讲大喜,拉上他拔足狂奔:“快快快,可别让御前伺候的公公等急了。”
乔钰先是一怔,随后流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朱、朱大人,你是说......陛下派人前来传唤乔某?”
朱侍讲点头:“好好表现,争取让陛下记住你久一点。”
乔钰缓声应好,随内侍来到御书房。
和往常一样,乔钰接过内侍递来的书籍,为兴平帝进讲经史。
兴平帝不曾提及贬官一事,乔钰也不流露出半点失落,兢兢业业做他的翰林院修撰。
即便是最后两天。
两个时辰转瞬即逝,兴平帝擡手叫停。
乔钰合上书籍,行礼告退。
修长清瘦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兴平帝收回目光,自言自语:“是个好的,可惜了。”
苏公公眼珠微动,为陛下奉上一盏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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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钰回到乔家小院,秦觉已经坐在二进院喝茶了。
不待乔钰开口,秦觉便先声夺人:“你若不想去成安县,我可以想法子让你留在京城,只是翰林院不能再留了,而是在户部。”
乔钰有瞬间的动容,秦觉明知这么做会惹来朝中政敌的攻讦,却还是决定将他安排在户部,将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多谢父亲,但我认为这未尝不是一次机会。”
秦觉皱了下眉,默声不语。
“今天我花了点功夫,向同僚打听了池州府的成安县,发现此地水匪猖獗,为祸百姓,若能一举歼灭这群水匪,无疑是大功一件。”
“比起在翰林院攒资历,安逸从容,我更想要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做些利国利民的实事。”
乔钰为秦觉斟一杯茶:“父亲,希望您能理解。”
秦觉接过茶杯,叹口气:“罢了,你想去就去,我会为你安排两名护卫,随你前往成安县,保护你的安危。”
乔钰勾唇:“多谢父亲。”
毕竟是一番好意,再者说,他孤身前往成安县,的确需要人手。
秦觉喝完杯中茶,震声道:“二皇子那边,为父会为你讨回公道。”
乔钰:“??!”
乔钰:“......”
商承胤当众出丑,屁股开花,本就是乔钰和商承策联手算计。
秉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心思,乔钰弯起眼:“多谢父亲。”
秦觉淡淡嗯了一声,去西厢找正在跟夏母学绣花的秦曦:“曦曦,回家了。”
“来了。”秦曦跟夏母说一声,步履轻快地出来,“小叔,我回去啦。”
乔钰笑着颔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