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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府城,乔钰前往镖局,雇佣了十个镖师。
看到乔钰,镖头就想起那夜在船上,乔钰杀疯了的场景,顿时虎躯一震,胸口拍得哐哐响,声如洪钟:“乔公子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诸位的!”
真到了他们无能为力的时候,相信有乔公子在,定能打得那群宵小之辈抱头鼠窜,屁滚尿流!
乔钰付了一半的定金,一行人再次上路。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六日,陆路转水路。
登船之前,先去酒楼用饭。
还是上次那家酒楼,小二见了乔钰,眼睛唰的亮了:“客官,您这是要去京城做官?”
乔钰颔首:“正是。”
小二说几句吉祥话,哄得孟元嘉飘飘然,找不着北,被夏青榕捅两下才收起咧到耳朵根的嘴角。
吃饱喝足,大家离开酒楼,准备登船。
迎面走来一群人,为首之人着素色裙裳,面容秾丽,眸色浅淡。
身后缀着十来人,肌肉虬结,腰间凸起硬物的痕迹,目测或匕首或短剑。
乔钰与之四目相对。
年轻女子颔首示意,乔钰微怔,也颔首。
擦身而过,背道而驰。
乔钰来到码头边,顺利找到前往凤阳府的船。
付了船钱,乔钰背着书箱,带着一连串的猫猫狗狗登上甲板。
“嗷呜~”
“喵呜~”
十五宝头一次出远门,何时见过客船这等庞然大物,饶是活泼大胆如他们,此时也吓得不轻,挨在乔钰脚边不停叫唤,让他寸步难行。
猫叫狗叫不绝于耳,惹得无数船客侧目。
“这么多狗?”
“猫也不少,莫非是猫狗贩子?”
“狼狗品相不错,不知卖几个钱。”
孟元嘉&夏青榕:“噗——”
乔钰:“......”
无奈看向脚边的毛茸茸,崽啊,你们让我这个当爹/祖父/曾祖父的丢尽了脸。
乔钰侧首,客船隔壁停着一艘华美的大船,桅杆上挂着一面旗帜,上头写着“荣氏”二字。
“快走,去找房间。”
乔钰一行人登船早,还有许多空房间,顺利找到连在一起的几间房。
黄氏过来,将潮湿脏乱的房间打扫一遍,末了端着一盆浑水离开。
安顿好之后,乔钰取出肉干和小鱼干,投喂自家孩子们。
投喂完毕,乔钰取来一本书,盘腿坐在矮桌前,专注翻阅起来。
十五宝也不吵闹,安静趴在船板上。
......
在水上漂泊七日,众人于凤阳府上岸。
水路转陆路,又在四日后抵达京城。
守城士卒检查了路引,得知乔钰三人是即将上任的新科进士,恭敬到近乎谄媚地放行。
孟元嘉啧声感慨:“你们发现没,他们的态度比上次更好。”
乔钰促狭道:“你信不信,来日你成为朝中大员,官居高位,他们会比现在更热情。”
夏青榕收起路引:“所以人人都想往上爬,为此可以不择手段,甚至草菅人命。”
三人一时默然。
良久后,乔钰郑重其事道:“就算有朝一日遗失本心,也绝不能成为踩着百姓的尸体往上爬的人。”
“一定不会的。”
“嗯,我记下了。”
三人碰拳,然后相视而笑。
不多时,平稳行驶的马车停下。
“公子,到家了。”
乔钰把书箱交给于福,率先跳下马车,去后边儿第三辆马车。
撩起车帘,猫猫狗狗乖巧地趴在车厢内。
乔钰轻咳一声,十五只脑袋同时擡起,尾巴摇成螺旋桨。
“嗷呜~”
“喵呜~”
乔钰拍拍手:“挨个儿过来,抱你们下车。”
福宝第一个窜出来,扑进乔钰怀里狂蹭。
“你乖一点。”
乔钰把他放地上,去抱下一个。
“三位大人这么快就回来了?”
“呦,怎么这么多猫狗?”
“这两位是?”
邻里们发现乔家有了动静,纷纷探出头来打招呼。
乔钰把最后一只猫放到地上,由黄氏领着进门,他才抽出空回应邻里们。
“左右在家中无事,便提早来了。”
“他们都是我养的,之前一直养在老家,不知何时才能回乡,索性一起带来京城了。”
“这是青榕的娘。”
夏母成为人群焦点,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心,抿嘴笑:“我是榕哥儿的娘。”
“原来是夏老夫人。”
夏母头一回被这样称呼,不太自在地应了声,找借口进门去了。
夏青榕紧随其后,为母亲收拾住处。
邻里们又看向王春花:“这位是?”
有些人就是这样,特喜欢刨根问底。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总觉得这姑娘颇为眼熟。
“福宝,你怎么又出来了?”乔钰歉意笑了笑,走向门口探出个脑袋的福宝,“也是,你们几个初来乍到,肯定不习惯......”
乔钰的声音随着铃铛声远去,王春花也跟在他后边儿进门了。
“嗐,一次来了这么多猫猫狗狗,往后梅花胡同要热闹喽。”
“搞不懂这些畜生有什么好,养在家里还浪费口粮。”
“我还是觉得那姑娘跟哪个人长得像。”
“我也觉得。”
乔钰不知邻里们的谈话,领着福宝进门,带他去了耳房。
那日禁军搜查,将家里翻得一团糟,事后于老四一家废了好些功夫才收拾好。
轮到耳房时,思及远在清水镇的八宝,乔钰吩咐下去,让他们把耳房改成猫狗房。
离京之前,猫狗房就已收拾妥当,唯一的意外就是八宝变成十五宝。
不过问题不大,再填几个猫窝狗窝便是。
乔钰安放好行李,带着猫猫狗狗熟悉环境,眨眼间到了傍晚时分。
黄氏去灶房做晚饭,夏母闲来无事,也跟着去了。
孟元嘉和夏青榕正在比赛做算术题,乔钰走过去:“我去隔壁一趟。”
“唔......差不多到下值时间了。”
“需要我们一起去吗?”
乔钰摇头:“不必,三个同行反而显得我们有所企图。”
于乔钰而言,他单纯只是想让一个身世可怜的姑娘找到她的家人,以及让年过半百的秦大儒了结一桩心愿。
“好吧,那我就不去了。”
乔钰正要走,夏母送来一碟子点心,“拿上这个。”
乔钰就带着点心去了隔壁。
“笃笃笃——”
轻扣三下门,乔钰停手。
门打开,秦觉着常服,袖口沾染泥土,显然在侍弄菜地。
“秦大人,黄婶做了些点心,甜口的,送些来给您尝尝。”
秦觉并不嗜甜。
嗜甜的是他的独子和孙女儿。
秦觉看了眼精致的点心,不欲接受,却听乔钰低声道:“大人,此行回乡,乔钰在清水镇遇见一位姑娘。”
秦觉习惯性拧眉,不明所以。
“这位姑娘年方十一二,与大人您有七分相像。”
秦觉猝然擡首,平静淡然t的眼中掀起波澜。
并非激动,而是震怒。
秦觉经历太多,情绪鲜有波动,这一刻却竖起浑身的尖刺,对准乔钰:“乔大人慎言,秦某孑然一身,孤家寡人一个......”
“孰真孰假,大人何不亲自验证一番?”乔钰趁其不备,把点心塞给秦觉,温声低语,“点心很好吃,春花也很喜欢,我就在这里等您出来。”
春花?
是那个孩子的名字吗?
话语在舌尖打了个转,被秦觉咽进肚子里。
秦觉捏紧小碟的边缘,手指泛白,良久转身,端着点心去了二进院。
乔钰立在门口,任由坐在胡同口的妇人们打量。
几息之后,秦觉出现。
神情一如既往的平淡,步履却凌乱急促。
乔钰不着痕迹轻笑,跟上秦觉的步伐。
二人先后走进乔家小院,行至二进院。
踏入二进院,秦觉第一眼就看到了蹲在耳房门口的姑娘。
只一眼,便心神大震,再也挪不开眼。
像!
太像了!
不仅像他,也像他那英年早逝的独子。
第一眼看五官,再看第二眼,秦觉渐渐皱起眉头。
太瘦了。
瘦骨嶙峋,近乎皮包骨头。
那轻抚着狼狗脑袋的手瘦得骨节凸起,稍微用力就能折断。
夏日里衣衫单薄,小姑娘弯着腰,秦觉何等火眼金睛,一眼就瞧见她后背凸出的一节节椎骨。
越看,越心如刀割。
乔钰将他是如何遇见王春花,以及王春花这些年的经历如实相告。
“不知您的孙女儿有什么明显特征?譬如胎记、痣之类。”
秦觉狠狠闭了闭眼,声音沙哑:“她......她......”
理智冷漠如他,第一次体会到何为语不成句。
乔钰无声叹息,耐心等待。
秦觉:“她的后腰有两粒红痣,分别位于左右两侧。”
乔钰眉梢微挑,倒是特殊。
他看向一旁存在感极低的夏母:“婶子,劳您费心。”
夏母牵着王春花去了西厢房。
秦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王春花,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秦大人可要坐下来等?”
不出意外,秦觉拒绝了。
乔钰不再强求,和孟元嘉、夏青榕在旁边安静等候。
秦觉从未觉得时间如此之慢。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心跳,于他而言都是折磨。
他恨不能时间加速,快进到公布结果的那一刻。
秦觉紧张得反复吞咽,手指攥紧又松开,如此重复以往,指尖、嘴唇颤抖而不知觉。
曦曦。
他的孙女儿秦曦。
那孩子会是他走失十年的孙女儿吗?
“咯吱——”
伴随一声门响,夏母牵着王春花走出来。
秦觉的心脏“砰砰”直跳,心跳声震耳欲聋。
但他还是听清了夏母的声音。
一句一顿,无比清晰。
夏母说:“春花后腰上的确有两个红痣。”
刹那间,秦觉老泪纵横。